她沒有回答,只是艱難地挪一下自己的右腿。謝光華也湊過來,關(guān)心地問:“要緊嗎?我看看?!彼氖謩偨佑|到子言的褲腿,就被林堯按住了。
“不要動,她這條腿以前受過傷。”林堯平靜地說,“老謝,去把葉莘叫過來?!?/p>
“哦,好?!敝x光華反應(yīng)過來,急忙起身。
一股淡淡的暖意和酸澀蔓延過來,他居然還記得,還記得她這條曾經(jīng)受傷的右腿。子言低下頭,這溫暖如夢如幻不真實(shí),令她膽怯得都不敢直視他的目光。
微微嘆息一聲,林堯俯下身來,烏黑的頭發(fā)幾乎抵在她的下巴,他極為輕柔地為她解開右腳溜冰鞋上重重的鞋帶,然后很小心地脫了下來。當(dāng)他的手伸向她的左腳時,她慌忙拿手去阻擋,“我自己來?!甭曇粜〉孟裎米?。
她的手指無意碰到他的手,立刻像彈簧般想收縮回來,卻被他敏捷地握住。
他也不抬頭,仿佛有些沉郁,將手掌圈起,捏住她逃避不及的兩根手指,重重捏一捏,直到背后傳來腳步聲,才驟然一松。
子言看見聞聲而來的葉莘和許馥芯,臉立刻火燒火燎。
然而在下一刻,臉色又立即變得慘白。
在他倆身后,蘇筱雪露出皎潔的笑臉,正儀態(tài)萬方地站在那里。
這一晚,甜蜜、酸澀、惆悵、忐忑、悲傷、無奈、害怕一起涌向沈子言,天堂到地獄,原來不過一念之間。
站在眼前的都是一群天之驕子,而她,只是一個晦暗見不了光的復(fù)讀生,她沒有臉面,也沒有勇氣直面這群人。
沒有一個女孩,會甘心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黯淡無光。
林堯剛剛那短暫的溫存幾乎令她忘了身在何處,然而蘇筱雪的出現(xiàn)卻像一針清醒劑,適時地提醒了子言內(nèi)心深處隱藏的自卑。
她的右腿被銳利的溜冰鞋劃出一個幾公分的口子,血流得并不多,只是有種鈍鈍的痛。
她解開左腳的溜冰鞋,裝作輕松地站起來,“沒事沒事,不要緊的,你們繼續(xù)玩,我先回去了?!?/p>
“我送你回去?!绷謭蚝椭x光華的聲音同時響起,因?yàn)槭峭瑫r,顯得并不突兀。
她只敢感激地望一眼謝光華。
葉莘上來扶住她手臂,“姐,還是我送你回去吧?!?/p>
她輕輕推開表弟的手,“不要大驚小怪,我自己能回家?!彼龔澭嗥饍芍涣锉?,刻意回避林堯的眼神,一拐一拐向大門走去。
“子言,等等我。”許馥芯追上來說,“我也該回家了,正好有伴兒?!?/p>
直到快走到大門口,子言還隱約能感覺,身后那個人的目光釘在她的后背上,令她的脊梁僵直了很久。
昨天下的那場雪在地上薄薄積了一層冰,此時的天空分外明朗,一絲陰霾都沒有。
“這個謝光華挺不錯的?!被厝サ穆飞?,子言頗有感觸地說。
“是嗎?你這人心善,看誰都不錯?!痹S馥芯淡淡說。
子言訕訕一笑。
“子言,你有喜歡的人嗎?”許馥芯突然問。
她的腦子懵住了,好半天才回答:“怎么突然問起這個?”
“忽然想起來的,我看蘇筱雪就很喜歡林堯,看她眼睛就看得出來?!?/p>
子言深呼吸了一下,勉強(qiáng)笑道,“芯兒你還學(xué)會了看相?”
“還用得著看相?坐飛機(jī)去探病這樣奢侈的事,說是普通同學(xué)你信嗎?”許馥芯認(rèn)真看著子言說,“要說老實(shí)話,這兩人倒也蠻相配的。”
子言默默低下頭去,聽許馥芯的聲音流水一樣從心頭流過,“上大學(xué)后,我媽叮囑我將來如果戀愛,一定要找個和自己條件差不多的人;其實(shí)用心想想,老一輩人講的門當(dāng)戶對,并不是沒有一定道理的,條件懸殊的戀愛,沒法長久,注定會夭折?!?/p>
有重鼓擂在心頭,一下,又一下,沉沉的,震得耳膜有點(diǎn)混響。
她再度深吸一口氣,綻開笑容,“這么說你還挺看好這一對的。”
許馥芯低聲說:“子言,我只是有感而發(fā)?!?/p>
“嗯,我知道?!弊友哉f。
“你還沒回答我先前的問題呢?!?/p>
子言調(diào)皮地一笑,“等我高考完了就告訴你?!?/p>
她很彷徨,許馥芯的一席話振聾發(fā)聵,準(zhǔn)確擊中她暗藏的心事,心緒紛亂,只能強(qiáng)迫自己不細(xì)想下去。
回到家,她撩起褲腿,簡單清洗了一下傷口,敷上藥,窩在沙發(fā)里正發(fā)呆,就聽見電話鈴響起來。
“子言,打了好幾次電話找你都不在?!奔灸翔〉穆曇魪脑捦擦硪活^傳過來。
“什么事啊?”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習(xí)慣季南琛對她的稱呼。
季南琛在話筒另一頭笑起來,笑聲朗朗,好像很高興,“你叫我一聲好哥哥,我就告訴你。”
“去去去,又想占我便宜,不說算了。”她有點(diǎn)懶洋洋。
“準(zhǔn)備送你一個小驚喜,叫聲好哥哥不會吃虧的,因?yàn)槟憧隙〞芟矚g。”季南琛笑著說。
子言有了一點(diǎn)興趣,正想問他是什么禮物,忽然聽到電話里有點(diǎn)奇怪的聲響,季南琛匆匆說:“我先掛了,待會兒再打給你?!?/p>
嘟嘟的忙音傳來,子言有點(diǎn)莫名其妙,半天才放下話筒,然而剛放下,鈴聲又清脆響起來。
“哎呀,好哥哥,這回可以說了吧?”子言的好奇心終于占了上風(fēng)。
話筒里一片靜默。
子言有些奇怪,難道信號不好?她試探問了一句:“季南琛,你聽見我說話嗎?”
電話里有細(xì)微急促的呼吸聲,對方還是沒說話,四周靜謐得有些空蕩蕩。
好像有誰輕輕嘆息了一聲,電話里隨即又傳來短促的忙音。
她呆了一陣,她家的座機(jī)電話沒有來電顯示,實(shí)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好像過了很久,電話又響起來,這回子言很謹(jǐn)慎,“喂?”
對方只頓了一頓,隨即笑語嫣然,聲音非常輕柔溫婉,“沈子言?”
雖然這聲音很好聽,可是很陌生,子言想了好一會兒都沒有猜出這聲音的主人是誰,“我是,你哪位?”
柔婉的笑聲傳來,“我是蘇筱雪?!?/p>
電話里的聲音和平時還是有點(diǎn)區(qū)別的,難怪她一時沒聽出來。
這個晚上真是意外迭出,蘇筱雪說,因?yàn)閾?dān)心她的傷勢,所以打電話過來問候。子言恍然響起,畢業(yè)時同學(xué)錄上大家相互留言,她好像是留了電話號碼在同學(xué)錄上的。
“真不要緊么?”蘇筱雪說,“那我就放心了?!?/p>
子言趕緊謝謝她的好意。蘇筱雪沉默了一下,忽然說:“念了大學(xué)才知道,朋友還是中學(xué)時代交的最可貴,真懷念那時候上課和你互傳的小紙條,我到現(xiàn)在還留著呢?!?/p>
她笑笑,她至今還停留在中學(xué)時代,自然沒有這種風(fēng)輕云淡的懷念心情,除了滿腦子的書本和近在眼前的又一年高考,已經(jīng)容不下更多的東西了。
閑聊了一陣,蘇筱雪終于說,“你好好休息,如果需要什么復(fù)習(xí)資料,可以寫信告訴我,我給你寄過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