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老師仰天大喊起來:“豈有此理,豈有此理,他還想成佛,他還想成佛!”
爹和大寶心意一致,丟下啰里八嗦的言老師,再回頭找那和尚,已不見了蹤影,二人遂往村東頭的太平寺來,見過住持大和尚,表明了心意,大和尚瞧了瞧大寶,說:“不行,你一身的邪氣,先去了邪才能來當香火?!?/p>
爹急道:“大師傅,我就是讓他進廟來祛邪的呀?!?/p>
大寶聽罷,方明白了,原來爹是這樣的心思,當即撒起嬌來:“爹,爹,你不是我爹,我以為你讓我當香火是讓我吃香的喝辣的,不勞動不學習,哪里知道你是嫌我身上有邪,卻原來你比我娘還壞,你比我娘還狡猾,你比我娘還毒辣。爹,爹,你不是我爹。”
爹急急辯道:“我是你爹,我是你親爹?!?/p>
大寶道:“親爹還把我賣到廟里來?”
爹更是大急道:“大寶,大寶,我沒有賣你,為了讓你來當香火,我還給他的功德箱里多扔了幾個子兒,倒貼了呢?!?/p>
大和尚不愛聽這話,過來抓過大寶的手,捏了捏,說:“你帶他到城里找呂大夫開方子抓藥,吃兩個七天,再來找我吧?!?/p>
爹雙腿一軟,差點跪下,大寶趕緊架起他爹,說:“他讓你去找呂大夫,又不是讓你找呂洞賓,你不用下跪的?!?/p>
爹不再說話,遂拉扯著香火到河邊,船倒是飄在河邊,沒見船工,風雨倒先來了,爹扯開嗓子一喊,船工出來了。
爹看了看船工,奇怪道:“咦,你是老四嗎?”
老四說:“我是老四呀?!?/p>
爹疑道:“你是船工老四嗎?”
老四說:“我是船工老四呀?!?/p>
爹更疑道:“那就不對了,你不是淹死了么?”
老四道:“我淹死了怎么還會來給你們擺渡呢?”
爹想了想,想明白了,說:“是呀,淹死了怎么還會給我們擺渡呢?!彼炖髮毶洗?/p>
大寶十分不情愿地跳上船去,船晃了幾下,把大寶晃了幾個趔趄,大寶不滿意,嘲弄說:“就算淹死了也無所謂,只要能給我們擺渡,是吧,爹?”
爹說:“正是,正是?!?/p>
正要開船,忽然岸上有個人急急地奔過來,喊道:“等等我,等等我。”
渾身濕淋淋地往船上一跳,“轟咚”一聲,船被他顛著了,大寶又站不穩(wěn),尖叫道:“你想翻船?。 ?/p>
爹趕緊拉扯住大寶,又朝那人埋怨說:“你不能輕一點嗎?”
那人沒好氣道:“我又沒有輕功,我怎么輕???”
船工老四笑著插嘴道:“變成了鬼,就輕了罷?!?/p>
那人臉色難看,接著道:“我大概快要變成鬼了,盡來這些鬼地方,又下雨,又刮風的?!?/p>
老四倒是認得他,說:“你去年來過,今年上半年也來過,又來了?!?/p>
那人氣道:“這是鬼打墻,這地方我明明來過,怎么又來了呢,怎么就走不出去呢?”
老四道:“找個兒子就這么難,找了幾年也沒找到,真沒出息,跳到河里淹死自己算了。”
那人也不理睬老四,朝大寶和他爹兩個瞧了瞧,瞧出點意思來了,指著說:“你帶他到哪里去?”
爹說:“我兒子病了,帶他去看呂大夫。”
那人竟反對道:“這是你兒子嗎?你兒子怎么一點也不像你?”
爹朝大寶的臉看了看,又摸了摸自己的臉,說道:“他怎么不是我兒子?他就是我兒子。我雖然看不見我自己的臉,但是我知道我的臉和他的臉一模一樣。”
大寶補充道:“我爹的臉就是我的臉,我的臉就是我爹的臉?!?/p>
那人仍不認,說道:“你再仔細想想,想好了再說?!?/p>
爹說:“我不用再想,我早就想好了,他就是我兒子。”
那人氣餒了一會,又鼓起氣來說:“有沒有可能,他不是你兒子,反而是我要找的人???”
爹擺手道:“你找人找迷糊了,看見個人你都認兒子,你還不如認我做兒子呢?!?/p>
那人道:“你比我老,我怎么認你做兒子?”
幾個人盡管滿嘴胡謅,那老四倒比他們著急,說:“風雨起來了,浪也起來了,你們走不走?”
爹心切,趕緊道:“走,怎么不走?”
老四道:“坐妥了,開船了?!?/p>
竹篙子一撐,船離岸,朝著河中心駛去了。
船一晃動,孔大寶腳力不夠,站不穩(wěn),身子一歪,掉下水去,頓時就被嗆著了,人直往水下沉,慌得大喊起來:“爹,爹,我不會水,爹快救我?!?/p>
一只烏黑的烏鴉獨腳站在船沿上,朝他笑道:“我來救你?!?/p>
孔大寶急急說:“你是鳥,你不是人,你不是我爹,你救不了我,你快去喊我爹來救我。”
那鸕鶿“哇哇”地叫了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