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道：“又有什么東西？”

爹說：“孔萬虎他爹特地跑來跟我說，孔萬虎說了，不達目的決不罷休?！?/p>

香火說：“什么意思？”

爹說：“什么意思你還不知道？還要敲菩薩罷?！闭f著拿出一張紙，紙上畫了一把獵槍，交給香火，香火沒有接，先問：“干什么？”

爹說：“這是孔萬虎他爹給的，叫你拿去貼在菩薩臉上。”

香火說：“孔萬虎怕這張紙？”

爹說：“這不是一張紙，這是一桿槍?！?/p>

香火伸手到爹那里，彈了彈這個薄薄的紙張，說：“紙上畫的槍，他也怕？”爹說：“你小時候沒唱過嗎，老虎吃公雞，公雞啄蜜蜂，蜜蜂叮瘌痢，瘌痢扛洋槍，洋槍打老虎?！边吥钸哆叞旬嬛C槍的紙塞到香火褲兜里，催香火說：“你快去吧，他們說來就來的。”

香火哪敢回廟里去，二師傅正在給大師傅超度，萬一他超得好，大師傅一高興，又回來了，那豈不是要嚇?biāo)懒怂肯慊鹛ь^看了看天色，說：“天都快黑了，明天再說吧?！币黄ü勺讼聛怼?/p>

爹著急說：“你不去？你再不去我要去啦?！?/p>

香火無賴說：“也好，你去的時候，別忘了抱上你的經(jīng)書?！?/p>

兩個正糾纏著，三官也折回來了，說：“香火，不對呀，我想想還是不對呀?！?/p>

香火說：“怎么，你家的祖宗也搞錯了嗎？”

三官說：“你不是香火嗎，你怎么回來了，你什么時候回太平寺去？”

香火說：“你說話怎么和我爹一樣口氣，你們商量好了的？”三官臉色變了變，很不耐煩地說：“你爹是你爹，我是我，我跟你爹沒得話說，更沒得商量?！?/p>

香火說：“得了吧，怎么沒話說？怎么沒商量？你還讓爹到廟里給我報信呢?！?/p>

三官臉色泛青，生氣說：“你抽筋，我不跟你說，我只管通知你，叫你馬上回太平寺去?！?/p>

三官說話時，爹就張開兩臂，前前后后緊緊地伺著香火。

香火不滿說：“爹，你要干什么，想綁我?。俊?/p>

爹急道：“用綁嗎？用綁嗎？你自己不會去嗎？”

三官說：“香火，你不要用你爹來打岔，你趕緊回去?！?/p>

香火道：“你是不是怕我留在村里，篡了你的權(quán)，我當(dāng)隊長？”

三官急道：“才不是，才不是，這倒頭的隊長，不當(dāng)也罷，現(xiàn)在當(dāng)隊長沒有用。”停頓一下，嘆一口氣，又說：“香火，你想想，現(xiàn)在這是過的什么日子，敲菩薩的敲菩薩，掘祖墳的掘祖墳，下面還不知道要干出什么事情來呢，處處亂哄哄，人心里慌慌張張，我們靠不住，靠你了?！?/p>

爹見香火仍不回話，兩條手臂也舉得酸了，垂了下來，眼神也垂了下來，沮喪道：“你真的不肯去了？你實在不肯去了？”

香火無賴地拍了拍腿，說：“腿長在我身上，你能把我怎么樣？”

爹說：“唉，你實在不肯抬腿，只有抬我的腿了。”果然抬了腿就往外走。

香火瞧著爹的背影，嘴上道：“你去也好，你去當(dāng)個老香火也好，給咱家也爭點面子，光宗耀祖?！?/p>

話雖是這么說，兩條腿兩只腳卻不聽使喚，竟不由自主地跟上了爹，邁出屋門檻，經(jīng)過灶屋，順著朝里一看，恰好他娘煮熟了南瓜粥，盛了一缽頭擱到桌上，香火進去搶了缽頭就奔出來，聽得他娘在背后罵道：“滾，滾，滾你娘的咸鴨蛋！”

香火沒想到，他搶了南瓜粥，他娘竟然還罵了她自己，一邊心里偷著樂，一邊捧緊了南瓜粥，神差鬼使地追他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