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說:“香火,胡司令已經(jīng)出發(fā)了,馬上要來敲菩薩,三官讓我來給你師傅報個信,好讓你們有個準備?!?/p>
香火立刻“咦”了一聲,說:“敲菩薩?那怎么行?敲掉了菩薩我怎么辦?”
爹不說怎么辦,只說:“香火,三官交代了,等一會胡司令來了,你不能說是三官報的信啊?!?/p>
香火說:“那是誰報的信?”
爹說:“是我呀?!?/p>
香火說:“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爹說:“聽三官說的?!?/p>
香火說:“那還不等于是三官報的信?!?/p>
爹說:“反正你別說報信的事,我得走了,怕胡司令順道進村,把東西給抄了?!?/p>
香火說:“什么東西?原來你有東西?”
爹一聽,慌了,急忙說:“沒有東西,沒有東西?!辈桓覒贄#瓮纫?,卻又放心不下,叮囑道:“香火,菩薩要緊,你趕緊告訴你大師傅。”
香火哪里聽信爹的,跟他繞嘴舌道:“我告訴大師傅,是讓大師傅保佑菩薩呢,還是讓菩薩保佑大師傅?”
爹一聽了,眼神就趴了下來,可憐巴巴說:“香火,你當(dāng)了香火,嘴巴還這么刻薄?!?/p>
香火“嘻”一笑,道:“刻薄不蝕本,忠厚不賺錢?!?/p>
爹急道:“錯了,錯了,是刻薄不賺錢,忠厚不蝕本?!?/p>
香火說:“爹你才錯了呢,你自己忠厚不忠厚?你忠厚得把老本都蝕光了,把兒子都蝕到廟里當(dāng)香火了,還不蝕本?。俊?/p>
爹兩頭惦記,心里焦慮,腳下就猶豫起來。
香火看爹那模樣,似乎要留下來幫他,他卻只管惦記爹的東西,趕緊說:“爹,你快快回去藏好你的東西吧,別給胡司令瞧了去。”見他爹仍膩膩歪歪,欲走欲留,趕緊又說道:“爹,你放心,我家?guī)煾凳鞘裁慈耍氵€不知道?一粒骰子能擲出七個點?!?/p>
爹不懷疑,點頭稱是:“我一看你家?guī)煾?,就是個抿嘴菩薩——不怕紅臉關(guān)公,就怕抿嘴菩薩,那胡司令,頂多是個紅臉關(guān)公而已?!?/p>
這才放心而去。
爹這一走,香火才著了急,暗想道:“假如菩薩真的被胡司令敲掉了,廟里沒有菩薩,算個什么廟,也不會有人來拜佛了,也不會有人來上香了,和尚的飯碗沒有了,香火的飯碗也沒有了。”
趕緊去報大師傅,走到缸邊,見大師傅還是剛才進去時那樣子,盤腿坐著,一動不動,雙手合十,眼睛也閉上了,再仔細看,又覺得眼睛好像還張開著,這又像開又像閉的,叫人看了心里不受用,香火趕緊說:“大師傅,你莫嚇人啊。”
大師傅不吱聲。香火見他這樣子,渾身已沒了勁道,手足都酥軟,知道拿他沒辦法了。這大師傅一旦閉了眼睛,就什么話也聽不進去了。
香火一時不知該怎么辦,心里有點惱,嘀咕說:“不管菩薩了?連和尚都不管菩薩了,這算什么?”
嘀咕了兩句,把自己的火氣又嘀咕起來了,竟然忘記了缸里這個人是廟里的掌門和尚,是大師傅,就用手去推他,要把他推醒,讓他起來阻止胡司令敲飯碗。
奇的是香火這手還沒有伸出去呢,那大師傅的身子已經(jīng)往下縮了一下。
大師傅這一縮,香火方才明白了,心想道:“原來你爬進缸里就是為了躲避的,我還以為你裝神弄鬼有一套,一粒骰子擲七點呢,卻原來你一粒骰子連一個點也沒擲出來?!?/p>
再往仔細里瞧,這口缸好像就是為了讓大師傅躲藏才一直擱在那里的,因為它不大不小,正好裝下大師傅的身體,還墊些稻草,好讓大師傅坐在里邊屁股不硌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