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勃插嘴說：“別以為這是局長位兒，是遲到席，來坐吧，局長叫了，有啥好推辭的。就算局長位，也別不好意思?，F在不是局長，將來是要當局長的嘛！”

潘正秋白了一眼王文勃，說：“這是咱們的機關會，又不是全市的人代會、黨代會，講究那么多弄啥？坐吧，趙處長，不就是個位置嘛，別婆婆媽媽的?！?/p>

趙進科不想把潘正秋的話放在地上，只好硬著頭皮去坐了。這一坐不打緊，坐出了不少閑話。潘正秋的本意并沒什么，無非是對趙進科的一個親近之舉。過去，潘正秋曾拉攏過趙進科，想給趙進科弄個局長助理干干，目的是統(tǒng)一戰(zhàn)線，斗敗王文勃劉向東反對派。最后看趙進科軟硬不吃，而且還動過自己的女人馬飛雁，才反目成仇，停了趙進科的職并讓他到省委黨校學習給馬飛雁騰出位置?，F在，趙進科光光色色地回來了，不能不表示友好。趙進科坐在劉向東的身邊并非是想當局長，無非礙于情面，不得已而為之。然而，那些習慣于閑言碎語的人們不這樣看。有的說潘正秋真會演戲，當初一點不容趙進科，生著法兒跟趙進科過不去，現在人家趙進科有后臺了，就又換一副臉來討好趙進科。這險惡用心誰不知，不就是怕趙進科打擊報復嗎？不就是怕趙進科通過葉麗摘了自己的烏紗帽嗎？趙進科也太敵友不分、認賊為父了，看不清潘正秋的本來面目。有的說，潘正秋是拿趙進科當槍使，想借趙進科的手，再來收拾王文勃劉向東，故意給他們發(fā)出這樣的信號，警告他們以后要小心點兒。有的說，趙進科從黨?；貋砭鸵詾樽约毫瞬黄鹆?，就想自封為局長了，真是不識時務、不識好歹。潘正秋固然對你不錯，可你也得看看大家的臉色。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不能引起眾怒。反正說什么的都有。

這些閑話有的是安佳琪聽到的，有的是周爽爽聽到的，有的是馬飛雁聽到的，還有的是馬秀花聽到的，不管誰聽到的，最終通過她們的嘴都傳到了趙進科的耳朵里。嘴里軟的，舌頭是扁的，而且嘴長在別人身上，誰咋說是人家的自由，根本管不了。趙進科不想搭理這些好事的人，一笑了之。流言止于智者。然而，嘴是兩張皮，越說越稀奇。有些人竟然蹬鼻子上臉，看趙進科好說話，竟“大鳴大放大字報”起來。過去背后議論議論，現在在公開的場合也敢說了，還跟趙進科開玩笑說：“趙處，論你的條件，當個處長虧材料，趕緊活動活動，弄個局長干干?！闭f者無意，聽者有心。趙進科真的動了想進一步的心思，想瞅空兒往省城跑一趟，搬一搬葉麗。

聽者有心的還有王文勃。趙進科一回來，從潘正秋對趙進科態(tài)度的轉變上，他有了危機感。有危機感不僅僅是怕潘趙聯(lián)手對付自己，而且怕潘正秋把自己日搗走，把位置讓給趙進科。聽了這些玩笑后，他陰陽怪氣地對趙進科說：“趙處長，哦，我們未來的趙局長，威信蠻高的嘛。真是墻倒眾人推，得民心者得天下啊?！?/p>

趙進科不想跟他打嘴官司，說了一句“別拿我當笑料了”，就沒了下文。伊索曾說，舌頭是世界上最好的東西，也是世界上最壞的東西。趙進科心想，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自己的官路是自己“跑”出來的，不是別人說出來的。要用腳步來說話來證明來感動自己。“走別人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趙進科決定跑一趟省城，向葉麗投石問路。

3

正準備起程，鄉(xiāng)下老家捎來信兒，說二叔被人打了，還差點出了人命，讓他這個“公家人”火速回去“評理”。趙進科只好把去省城的事兒先擱下，先回鄉(xiāng)下處理家事。

他二叔就是那個給他抱來狼娃用來送張偉業(yè)的那個二叔。他二叔與他爹，就親兄弟倆。由于兄弟少，拳頭不硬，在村里常常受氣。趙進科的爺子輩比較勤儉持家，置有田地，蓋有房屋，在村里算是富裕戶。土改的時間，都被劃成了地主，經常戴著紙糊的高帽子游街被斗。由于成分高，趙進科的父輩在村里夾著尾巴做人，經常受欺負。改革開放后，父輩的地主帽子被摘掉了，由于受慣了氣，再硬也硬不起來了。一想拿拳頭說話，村里人就群起而攻之，說：“咋啦，地主惡霸還沒當夠？要不是黨的好政策，你抬了起頭？想變天，再讓我們貧下中農吃二遍苦、受二茬兒罪？沒球門！別看摘帽兒了，不老實，照樣挨揍?！睙o奈，只好忍氣吞聲，茍且偷安。當初，趙進科的父親供趙進科上大學，一個“不可告人的目的”隱藏在內心深處的秘密就是想讓趙進科出人頭地，為祖上爭光，為他們報仇。沒有多少文化的他不知從哪里學會了高明《琵琶記》中的只言片語，經常給趙進科灌輸：“少小須勤學，文章可立身。滿朝朱紫貴，盡是讀書人?！薄俺癁樘锷崂?，暮登天子堂。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苯o兒子起的名字也是“進科”，就是科舉一舉成名的意思。這樣的思想，耳濡目染中，趙進科夢想“禹門三級浪，平地一聲雷”的奇跡在自己身上發(fā)生。不管長短，自己沒有辜負父親的厚望，考上了大學，端上了鐵飯碗?？锤赣H和二叔在村里受氣，也氣不過，發(fā)誓要當官，要讓那些欺負他家的人跪地求饒。然而，一進城，就像李自成進京一樣，把農村的事給淡忘了。家里捎信來，心中才燃起復仇的火焰。他給周爽爽說了聲“我回鄉(xiāng)下一趟”，就開著處里那輛半新不舊的現代車急匆匆往鄉(xiāng)下趕。

由于心急，車開得就有點快。城里限速五十碼。趙進科一不小心超速了，剛過兩個紅綠燈就被交警攔住了，讓他把車開到路邊，要看他的駕照。由于走得急，偏偏忘了帶駕駛證。年輕的交警以無證駕駛要把趙進科扣下，讓他進“學習班”反省。趙進科趕緊賠小心遞好話說：“粗心大意，把駕照給忘在辦公室里了。下不為例，下不為例。”邊說邊獻殷勤地給交警讓煙。

交警不接煙，一副鐵面無私的樣子，板著臉，嚴肅地說：“下不為例？放過你，下次說不定還不帶。”說罷，用懷疑的目光看著趙進科說：“有沒有駕照還一定呢！”

趙進科趕緊解釋說，自己是江河市經濟發(fā)展責任追究局的，任綜合處的處長，不相信你掛個電話打聽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