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正秋接過水杯,給了馬飛雁一個感激的眼光。馬飛雁察言觀色地看著潘正秋喝水,并插話問潘正秋今天是否能成行。潘正秋知道自己狗改不了吃屎,喝酒上性,沒有節(jié)制,喝成了熟醉。況且,昨天是特殊場合,不喝多行嗎?喝多雖然出洋相,但表示對領(lǐng)導(dǎo)有誠心。有句順口溜不是說“能喝一兩喝二兩,這樣的干部要獎賞;能喝半斤喝八兩,這樣的干部要培養(yǎng);能喝一扎喝兩扎,這樣的干部要提拔:能喝一捆喝一筐,這樣的干部最吃香”嘛。反正是,“革命的小酒天天醉,該喝不喝也不對!”
他沒理睬馬飛雁,蹺起二郎腿,細品著滿杯的蜂蜜水,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那藍藍的天空,腦海里“四海翻騰云水路,五洲震蕩風雷激”起來。俗話說,會工作的領(lǐng)導(dǎo)講究的是統(tǒng)籌兼顧彈鋼琴,輕重緩急一盤棋,到哪山上唱哪歌,舉輕若重,舉重若輕。顧頭不顧屁股,眉毛胡子一把抓,忙而無序、亂而無章,不是智者所為,也不是一個成熟領(lǐng)導(dǎo)的作派。目前潘正秋身體有恙,固然可以強打精神、抱病前往,感動感動趙進科,但不能不要命,也不想讓趙進科看到他那一副病怏怏如霜打的茄子樣兒。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公而忘私,身體為要。沒有好的精氣神,見了趙進科好似如喪考妣,一副苦大仇深、愁眉苦臉、無精打采的樣子,趙進科心里肯定不痛快,會認為你潘正秋并非誠心誠意來接人,是心不甘情不愿。
思量再三,潘正秋只好“忍痛割愛”,把好事讓給別人。總不能一泡屎屙在野地里,讓狼吃不讓狗吃。他決定把接趙進科這一光榮任務(wù)神圣使命交給馬飛雁。馬飛雁是自己的心腹與得力干將,她辦事總是滴水不漏,讓人放心。
對馬飛雁來說,去接趙進科算得上是一件美差,是她巴望著想去的。美就美在,她可以借此機會來表現(xiàn)表現(xiàn)自己,或者說給了自己一個將功贖罪、改變趙進科對她印象的機會。之前,馬飛雁一直懷著取代趙進科綜合處長的政治目的、不良企圖,并進行了實質(zhì)性操作,弄得趙進科人仰馬翻、丟盔棄甲,小河溝里翻大船、牛蹄印里淹死人。趙進科對她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抽她的筋、剝她的皮,把她千刀萬剮,不然,不足以解他心頭之恨。誰知,趙進科大難不死,傍上了省上的高官,時來運轉(zhuǎn)。很有政治眼光與政治頭腦的馬飛雁后悔“當初”、愧疚“自作聰明”了一番之后,決定洗心革面,挽回局面,夢寐以求地想與趙進科恢復(fù)關(guān)系,“破鏡重圓”,重歸于好。為官是一時的,做人是一世的。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zhuǎn)。所以,人不能小肚雞腸、鼠目寸光,要放眼未來、放眼世界。官場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一切都是政治的需要、利益的爭奪。正如《三國演義》開篇之語“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所言,同朝為官,也會打打鬧鬧、哭哭笑笑,當面喊哥哥,背后掏家伙。你看紀曉嵐與和珅,一會兒紅臉,一會兒笑臉,一會兒踢腳,一會兒握手,兩人“在戰(zhàn)斗中成長”、在“烈火中永生”。歷史人物如此,當下的人也一個樣子?!捌渑d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政權(quán)難以跳出黃炎培老先生所指出的興衰“周期率”,古人今人,男人女人,其人性是相通的,也會有成功與失敗、高潮與落潮、行運與背時、得志與失意的時候。所以,在官場上摸爬滾打有些日子的馬飛雁洞穿了官員那點破“官經(jīng)”,“世事洞明”、“人情練達”般的要與趙進科套近乎。
聽說潘正秋派自己去省城接趙進科,欣然受命,用調(diào)皮的口氣向潘正秋表態(tài):“保證不辱使命,完成任務(wù)!像保護大熊貓一樣保護趙進科,決不讓他少半根毫毛。若有半點閃失,拿我是問。”潘正秋微微一笑,算是回答。
臨行前,馬飛雁猶豫了,多了個心眼兒。
光有熱情不行,還得把好事辦好。官場上很講究“門當戶對”,兵對兵、將對將。不是一個級別的不能平起平坐,正如一個家族的輩分兒,若差了輩兒,就是分不清大小、不知天高地厚的不清頭。她一個副處長,僅僅主持綜合處的工作而已,孤身去接趙進科顯得不夠規(guī)格,也會遭到人們“拿錢不多管事不少”這樣的口舌與白眼。家有家長,局有局座,猴有猴王,羊有羊頭,龍有龍首,你小小一副處長算哪門子的?就算你是局長紅人、局長心腹,與潘正秋關(guān)系再好,也得懂規(guī)矩,不岔道呀。況且,你曾是趙進科的兵,拿某人的黃段子說,你是趙進科下面的人,是趙進科的人。想與趙進科平起平坐?趙進科會不會說想你牙疼想你屙血?再說,迎接趙進科,并不是說非得像迎娶新娘子那樣興師動眾、勞民傷財、顯擺張揚,但也不能不冷不熱不溫不火,怠慢趙進科。怠慢是不尊重人格,是不誠心的表現(xiàn)。潘正秋有言在先,讓趙進科停職檢查是錯誤的決定,要恢復(fù)趙進科的名譽,還趙進科一個清白。為表誠心,除了下發(fā)紅頭文件撤銷對趙進科的處分決定外,還表示親自到省城請趙進科回局。局長身體不舒服,其他領(lǐng)導(dǎo)可以代勞。正局副局都是局,都代表局班子局領(lǐng)導(dǎo)局組織。一個局長不去,是按什么規(guī)則出牌?
一番深思熟慮后,馬飛雁直言不諱地對潘正秋說:“局座,還是公事公辦的好。稻田里的稗子,我算哪棵苗?魚盆里的螃蟹,我算哪一路?我一個小老百姓,既不是局長,又不是副局長,褲襠里塞氣球,我充什么大蛋?豬鼻子插蔥,我裝什么大象?局座,不是我馬飛雁不愿跑腿,這趟腿我不能跑。我何德何能擔此大任?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人微言輕嘛!”
潘正秋把眼一瞪說:“派你去難道不是公事公辦?咋啦,嫌自己不是局長?當了局長能去不當局長就不能去了?你這不是要挾嗎?這是政治任務(wù),有什么好搞價還價的?想當局長也得慢慢來嘛,一口能吃出個胖子來?梅花香自苦寒來,寶劍鋒從磨礪出。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