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言重了,您這寺院比起我的衙舍甚為清雅,我寧可到此拜訪您?!钡夜种敢环鶔煊趬ι系纳剿嬚f道,聲音洪亮,回蕩在住持禪房。
住持聽了狄公這番話語,似乎輕松了許多,又道:“大人,請上座?!弊〕质种复斑呉粚掗煹陌健S峙氖?,只見一小和尚疾步跑進(jìn)禪房內(nèi),住持道:“給我們拿上等的茶來?!闭Z氣明顯粗魯無禮。而后,房內(nèi)忽地安靜下來,住持凝神,只等狄公開口先問。
狄公清嗓道:“大師定是已然知曉今晨發(fā)生之事。今日早衙,府衙上收了新案,此案中,大師被告盜用寺中財寶,本府也別無他法,所以才前來向方丈尋個答案?!背搜孕┍匾亩Y貌客套,狄公語氣依舊嚴(yán)厲如在衙廳高案后。
住持抿了抿嘴唇,喃語道:“老衲不知此事該從何說起,但..”他聲音漸漸弱下去,似乎在腦袋里盡力拼湊話語,找到最適合的言辭。
“這樣,那由本府向大師一一做問詢?yōu)楹?。你是何時到了本寺?”
“確切地說,乃是七日前?!弊〕执鸬馈5夜⒁獾剿曇粲行┰S震顫。
“那之后有何事發(fā)生?你可發(fā)現(xiàn)寺中有何不尋常之事?”狄公急切道。
住持聽罷,似乎打開了話頭,語氣略顯輕松道:“老衲不確切知曉大人您所聞之事,但我可確切告知大人,我實在沒見過那所謂的金錠。這寺里的和尚個個堅稱曾藏有金錠,可我確實不知那是為何物。我可向佛祖起誓,絕無半句虛言。然而,那些和尚..”此時,那小和尚提了熱茶走進(jìn)禪房,住持話語戛然而止。
小和尚斟茶之際,狄公細(xì)細(xì)打量了這禪房。這房內(nèi)除了那刺鼻的氣味煩擾狄公,還更有甚者。這屋中似乎每件物品都蓋了一層蒙蒙薄塵:那墻上的畫,桌案上的燈,以及門旁的家具。狄公掃視一圈,倒是墻上懸掛的一對禪詩掛簾,停住了他的雙眸:
“不悟,即佛是眾生,
一念悟時,眾生是佛?!?/p>
狄公看罷搖頭,初一看似乎能懂其一二,再看就不知所云了。這類詩體很詭異,俗稱禪偈;它看上去簡單直接但卻蘊(yùn)涵深意。再看下一掛也是以同種詩體而作:
“故知萬法盡在自心,
何不從自心中頓見真如本性?!?/p>
狄公自覺要知此句更甚,可再一揣摩,又覺云里霧里,不知所云。禪偈就是如此,越是多讀,越覺迷惑。狄公恍然覺察此番竟是浪費(fèi)時間,心中頓生惱怒。
送茶的小和尚離開后,禪房中仍死一般的沉寂。屋外,枯葉被風(fēng)卷起打旋,狄公見此景,聯(lián)想起清晨在寺門前所遇掃落葉的小和尚,心中頓覺滑稽。那似乎預(yù)示著這寺里與金錢牽扯著理不清的關(guān)系。寺院一直被認(rèn)為是清心寡欲之地,寺院的和尚都不用擔(dān)心任何錢財之事,可如今這甘露寺卻與金銀牽扯不清。狄公微笑,欣慰著自己從未有過入寺院做和尚的愿望。禪房內(nèi)寂靜依舊,狄公自知那住持是不會再開口談及此事,禪房內(nèi)的氣味也暗示著驅(qū)趕之意。隨即狄公起身離開,心中默念只是不要再來此地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