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吉娣抹干凈嘴角米粒菜葉,就掏出一只懷表,雙手捧到師長面前,說:“師長,這是我一點小小心意。”師長接在手里,一看是東洋貨,便問道:“戰(zhàn)利品?”王吉娣點了點頭。師長卻將懷表還到她手中,指著自己的上衣口袋,道:“我有一塊?!蓖跫房粗诖鈷熘膽驯礞溩?,道:“師長,你那塊懷表都老掉牙了。換一塊新的吧?!薄袄鲜抢狭它c,可還能用。再說現(xiàn)在部隊很多連長都沒有表?!蓖跫仿爭熼L的口氣,是不想接受她的心意,眼淚一下就出來了,道:“師長,你不想要,我也沒辦法,不過這可是我的一片心意,再說,當年我欠你的情,也一直沒有機會還。”聽到這里,陳鐵農心里一下明白,王吉娣說的情,是他給她牽線當月老的事,都結婚一年多了,她還記著,女人的心就是細啊。
陳鐵農收下那塊懷表,王吉娣就給師長行了一個軍禮。
三
桃花汛發(fā)過之后,青弋江水位漲高了,江岸桃紅了,柳綠了,白鷺在江面飛來飛去,在覓食的同時,追情逐愛,將一江春水鬧得波瀾起伏。特編旅自從進駐陳村,上官每天早晨都要去江邊遛雪青馬,每次都是半個鐘頭,自從那天看見江對岸那個扎著長辮的女兵之后,上官遛馬的時間又增加了半個鐘頭,有時遛完了馬,還會在江邊坐上一陣,想著馬上的那個女兵,女兵的辮子好長啊,當那匹棗紅馬奔跑起來,兩條長辮子就飛向天空。
這天早晨,上官在江邊遛完馬,又在沙灘上坐下,他渴望那個女兵出現(xiàn)。他想,如果是女兵,肯定就是文茹無疑,盡管天下長辮女子很多,但那兩條,就是文茹的,文茹的辮子垂在腦后,裊裊娜娜,就如九天仙女下凡。棗紅馬果然準時出現(xiàn)了,上官舉起挎在胸前的望遠鏡,盯著馬背上的那個軍官,心里罵了一句:“你個馬大刀,又來跟我較勁!”當那匹棗紅馬邁著碎步來到江邊,上官便翻身上馬,眼睛死死盯著對岸。
棗紅馬長嘶一聲,縱起前蹄舉向天空,雪青馬也長叫一陣,將前蹄高高抬起。兩匹戰(zhàn)馬朝著同一方向,開始奔跑,馬蹄踏著淺水,江邊沙灘犁出兩道雪浪花。對岸的馬虎抽了戰(zhàn)馬一鞭,上官也還以一鞭,兩匹戰(zhàn)馬幾乎同時嘶鳴起來:昂——聲音驚起江面一群白鷺。
上官跟對岸馬虎一樣,也是黃埔五期的,畢業(yè)后就投奔現(xiàn)任三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的顧祝同,而馬虎一直隨著葉挺??箲?zhàn)爆發(fā),上官跟著顧祝同,從上海打到南京,連失中國兩座大城市,心里非常不是滋味,本來想在皖南落落腳,養(yǎng)精蓄精之后,準備開赴正面戰(zhàn)場。顧長官一道命令,讓他重新組建特編旅,留在皖南,后來就正式駐扎陳村。顧長官對他說:“給你個機會,讓你陪你的老同學練練手。”上官起先還沒有明白顧長官意圖,回到陳村不久,才曉得,當年老同學,就駐在江對岸。老同學帶的團,以大刀為主,全團只有少量步槍,而特編旅不久就裝備了美式武器。顧長官讓美式裝備旅陪著一幫舞大刀的練手,也太把新四軍當回事了。不過上官沒有把大刀團當回事,練就練吧,每天早晨,他就騎著雪青馬來江邊練手,只要他一到,對岸的同學就騎著棗紅馬趕來了。
兩匹戰(zhàn)馬隔江狂奔,各有勝負,遛到后來,也不知是誰在陪誰練。
兩人都是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