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部分(15)

琵琶行 作者:雪島


王吉娣坐頭一乘筏子,緊挨她身邊的,是李二妞。昨天晚上,她接到師長電話,就讓笛子排了一份演出名單。是她說,笛子寫。笛子是女八連最小的女兵,只有16歲。笛子是有名有姓的,可王吉娣打她來到女八連,就一直叫她笛子,就連花冊上填的,也是笛子。因為笛子有一段不怎么光彩的過去,笛子原先是秦淮河青樓里的女子。盡管笛子參軍后,就向連長匯報了這段歷史,還一再聲明,自己在青樓是賣藝不賣身,可王吉娣還是把她的名字改了。在女八連,除開文茹和劉婉婉,就數(shù)笛子文化高,還能寫一手好字,連里的一些文書,都由笛子起草。這回演出名單,也由笛子來寫。王吉娣不讓文茹和劉婉婉寫,是不想讓她們?nèi)ゴ蟮秷F,怕她們?nèi)チ藭鞘律恰?墒桥藕妹麊危瑤熼L又來電話,說是一定要讓那兩個會彈琵琶和會吹薩克斯的女兵參加演出,說是馬大刀點名要的。王吉娣在電話里說,他馬大刀有什么資格點我的兵?師長說,你不要再說三道四了,這是一場演出,又不是點將出征。王吉娣只好服從。

女兵被大刀團官兵用掌聲簇擁著來到徐氏宗祠,兩只緊捂的大鐵鍋就掀了鍋蓋,王老九給每人裝了一大碗雪白的米飯,由士兵端到送到女兵手中。女兵雖然是吃了午飯出發(fā)的,可是肚里的南瓜湯早讓春江的波浪顛空了,捧著白米飯,狠不得用手朝嘴里扒。文茹用筷子連扒了幾口,心里就想,這個馬團長,說話還真算數(shù),說煮兩鍋,就是結(jié)結(jié)實實的兩鍋。想著,就扭頭瞥了身旁的劉婉婉一眼。劉婉婉跟她一樣,也是面墻而蹲,遠離著坐在院子中央的連長和圍著連長的女兵。

兩大鍋米飯被女兵全部消滅,干凈徹底。米飯一下肚,女兵們臉上就青春蕩漾,說話唱歌中氣更足,演出一個接著一個。有大合唱《新四軍軍歌》、《大刀歌》,有李二妞的山快板書《夫妻識字》,有南瓜和笛子的二重唱《斗地主》。馬虎坐在戲臺下的頭一排,看一個,就鼓掌一個,演出接近尾聲時,他突然從臺下站起來,沖著臺上喊道:“我們要聽琵琶和薩克斯管合奏!”這么一喊,身旁的官兵也都跟著喊:“琵琶、薩克斯——琵琶、薩克斯——”后臺的王吉娣聽到喊聲,心時就想,這幫舞大刀的,能有幾個聽過琵琶、薩克斯?干起哄!她本來想再摳一摳,如果時間晚了,就取消兩人演出,沒想到臺下卻點起來了,只好將兩人同時派上。師長有指示,她不能硬頂下去。

兩人朝上一站,沒等演出開始,臺下就掀起掌聲。頭一曲是管弦合奏《春江花月夜》,曲子剛了個開頭,臺下官兵先是一陣靜默,原先的嘰喳之聲,不知何去,靜得能聽見地上螞蟻行走的腳步,就連剛才還在露天灶臺旁忙碌的王老九也扔下手中鍋鏟,邊撩起大圍布擦著手上洗鍋水,邊蹲到臺前,眼睛盯住兩人手中的樂器。合奏完畢,又是了陣掌聲,接著就琵琶獨奏《十面埋伏》,兩個節(jié)目都是劉婉婉報的幕,其它節(jié)目是笛子報的幕,劉婉婉那雙飽含熱帶陽光的眼睛朝臺下一掃,都將官兵掃暈了,只有馬虎沒有暈,馬虎一直看著琵琶懷里的樂器,才沒有被劉婉婉眼睛勾去。

琵琶剛奏了一個過門,也就是說,十面埋伏還沒有伏下去,曲子僅僅是表達了埋伏軍士行軍的感覺,馬虎兩只手就使勁鼓起來,這么一鼓,臺下就響起暴風(fēng)雨般掌聲。掌聲無疑給琵琶帶來了激情,或者說是創(chuàng)作欲望,江南絲竹的表演,更多靠的是一種情緒,手指一彈一撥,騰挪飛躍,提按揉搓,全是激情使然,沒有激情的彈奏,只能是指式展示,手勢擺布。曲子進入埋伏階段,臺下靜成一片,官兵們有的捏起拳頭,有的屏息瞪目,有的身子微動,仿佛自己也進入陣地埋伏樣,臺下臺下已經(jīng)互動起來,或者說是官兵都進入戰(zhàn)斗狀態(tài)。

曲子戛然而止,此時臺下已經(jīng)是掌聲如雷,文茹一次次立起,鞠躬致意,含笑謝幕,掌聲這才漸漸消停。演出結(jié)束,王吉娣帶著女兵到后臺卸妝,大刀團官兵也都解散,散到院子四周,等著看女兵芳容。馬虎卻還坐在原地,兩只鼓掌的手還合在一處,像是要繼續(xù)剛才的掌聲,又像是進入戰(zhàn)斗狀態(tài)而不能自拔。當(dāng)王吉娣走到他身旁,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大聲問道:“團長同志:演出滿意嗎?”他才如夢初醒般站起,握著王吉娣的手,說:“太滿意了,這那里是演出,明明是戰(zhàn)斗動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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