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傍晚時分,出去游玩了一天的游客們正陸陸續(xù)續(xù)滿載而歸,或是一身土司般的琳瑯掛飾,或是相機里沉沉的風(fēng)土人情,拉薩格桑旅社的院子里也漸漸熱鬧起來。楊光和李子民坐在門口的臺階上抽著煙,旁邊那輛貼得花里胡哨的切諾基剛被他倆給擦洗干凈,終是露出了本來面目。李子民和來來往往的女孩們在打情罵俏,旅社里聚集著一幫來西藏自助旅行的背包客,他們雖沒多少錢,卻從不缺乏熱情和幽默。楊光的眼睛卻從沒離開過對面的水池。董梅葆正在那里洗衣服,高挽著衣袖褲腿,穿著一雙涼拖,襯得那雙腳很是白皙精巧,還涂著玫紅色的指甲油,在高原此刻已是有些涼意的微風(fēng)里晃動著,很是招人。楊光喜歡她,甚至是從第一眼開始,他就不可救藥地喜歡上了她。
董梅葆已經(jīng)在這里斷斷續(xù)續(xù)住了兩個月,旅社里的服務(wù)員和很多游客都認識她。雖然她中途租車幾乎跑遍了高原各地,但每次回來服務(wù)員都會為她留好原來的房間,游客也會因為她去過的地方最多而向她打聽路上的情況。這時候已經(jīng)開始有人招呼著董梅葆一起吃晚飯了,左一群右一撥的男男女女們絡(luò)繹不絕。楊光忍不住踩滅了煙頭對水池那邊喊了一嗓子,“董梅葆,你洗好了沒有?我們等你吃飯呢?!苯Y(jié)果,院子里響應(yīng)聲一片,董梅葆在那邊咯咯地笑得花枝亂顫。楊光暗想,自己真是看走了眼,她年過三十沒看出來不說,還居然已是孩子媽了。
“瞧,都等著想跟她吃飯呢,還真行?!睏罟獾吐曊f。
“咳,這里難得來幾個美女?!崩钭用褚荒槈男Α?/p>
“你相中的那大眼北京妹呢?”楊光問。
“這不,我正等著呢?!崩钭用裾f,“好不容易來高原一回,幾乎都跟著你出生入死了,再不泡個妞回去豈不虧了?”這時候,楊光的手機響起,他滿臉不情愿地跑到一旁去接聽。看到楊光帶著點不耐煩跑回來,李子民看了一下表,他竟然整整接了二十分鐘電話,就打趣他,“你媽真是神了,這一路山高路遠的,只要一到有手機信號的地方,打進你手機的第一個電話準是她!”
“她可不就是我的神嘛!從小到大什么事都要管,連女朋友都要捎帶上,結(jié)果,把我管成孤家寡人了!”楊光說起他媽就一臉沮喪。
楊光走過去幫梅葆把洗好的衣服擰干晾在了旁邊的繩子上,看她臉上沁出了細細的汗,他抬手將梅葆滑落的頭發(fā)順在耳后,指尖那淡淡的煙草味道讓董梅葆心頭一動。眼前的這個男人比自己高出一頭,再配上俊朗的五官和已被曬成了古銅色的肌膚,不能不用帥來形容。她還很喜歡楊光的那一口京片子,親切又帶點北京男人玩世不恭的模樣。
“吃飯了!”高潔不知道什么時候從身后冒了出來,還跟著兩個女孩。李子民也歡天喜地地湊了過來,從后面摟住了高潔,一副賤兮兮的樣子。
“明天我們倆就要開車回北京了,大家今晚吃點好的?!睏罟庹f著,心中忽然冒出些不舍。這時候,劉眉心也從樓上走下來,于是一群人招呼著往街對面的川菜館走去,剛從八角街回來的阿珍兩口子也加入了隊伍。過馬路時,楊光一把抱起了董梅葆,劉眉心卻撇了撇嘴,然后徑直先跑了過去。拉薩傍晚的天空湛藍純凈,董梅葆不禁摟緊了楊光的脖子。
八天前的一個下午,董梅葆和阿珍、阿豪兩口子租用的那輛老式豐田62深深地陷在了泥潭里,任他們使盡了九牛二虎之力,一邊的輪子還是越陷越深,然后他們又絕望地發(fā)現(xiàn)機器蓋子里冒出了青煙。西藏阿里地區(qū)雖然有圣湖瑪旁雍措和神山岡仁波齊組成的壯麗風(fēng)景以及古格王朝的神秘面紗,但一路上平均海拔都在4800米以上,路途極為艱辛,不下雨的時候是塵土飛揚,一下雨就是泥濘非常。離開神山腳下的塔欽再往西走更是沒了什么實際意義上的路,就是荒原上的幾道車轍而已,而到古格王朝的所在地扎達縣城還要走上百公里的山路。
董梅葆他們終是放棄了努力,滿身泥點地坐在路邊喘著粗氣,在海拔5000米的地方干點活真叫一個吃力,阿豪還拿著手機在那兒舉上舉下地試圖找信號。司機兼導(dǎo)游的藏族小伙多吉爬上高處眺望著,他說現(xiàn)在離扎達至少還有十公里的路,現(xiàn)在要么是一起等候過往的車輛幫忙,要么是他獨自步行去城里找救援,而梅葆他們的體格經(jīng)不起這樣的跋涉,只能待在原地等了。天色已經(jīng)昏暗,莽莽土林地貌像古時的宮殿盡顯雄偉威嚴,一邊是土墻,一邊是萬丈深淵,后面什么也看不見,前面也是除了山還是山。這上百公里山路上來的時候只看見一輛卡車擦身而過,雖是旅游季節(jié),但穿行在阿里高原上的游客還是很少很少。從拉薩出發(fā)已有七天,一路上都是風(fēng)塵仆仆,董梅葆忽然覺得此時有些疲憊不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