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揚沒有回到住處，在辦公室湊合了一夜。第二天清早，劉揚就在政府大院里等候，第一個來的是田野。田野問是不是有啥特別的情況。劉揚說：“你去看了就知道了，我當時覺得心臟都被撕裂了，老兄，觸目驚心??！如果是在工廠，我會立刻開除當事者，但是這是一個地方，是集體領導，我一個人說了不行。今天如果我的意見得不到執(zhí)行，我就卷鋪蓋走人，愛怎么折騰就怎么折騰去吧。”田野說：“想得到的。我們每年的工作安排能完成百分之十就很不錯了?！薄斑@怎么行？”劉揚的眉頭緊蹙起來，“一個工廠倘若是完成百分之十的產值和利潤，那將會有多少人要餓肚子。這個情況是怎么來的？”“任人唯親。在歧北，沒有比當官更好的差事了，一個鄉(xiāng)長是一路諸侯，一個科長也是一位爺，至于縣長、局長，那就是純粹的當官做老爺了。”“有一些還好么？”“不多，少數(shù)?！薄叭ツ甑氖压陀袔讉€是優(yōu)秀的？”“沒有一個?！碧镆罢f，“是人家提出的，我都不同意，幾個常委和副市長的意見也有些分歧，就再也沒有上會，一個人簽發(fā)了。這十佳公仆是要漲工資的，給那些酒鬼，真正干事的人還有什么指望？十佳公仆都是那些人，提拔就更是那些人中的酒神酒仙了?！薄斑@種狀況持續(xù)多長時間了？”“十年了，兩屆三任，都是提拔自己人，都是得過且過。上面的人不干事，或者說只是形式上說的比唱的還好聽，提拔起來的也是這類東西，不落后才怪呢！”“羅漢和吉隆是怎么到小河區(qū)的一把手崗位上的？”“羅漢是王斌的人，原來是市教育局局長。吉隆是組織部的副縣級組織員，是省委組織部駐我市換屆工作組提出來堅決要安排在小河區(qū)區(qū)長位置上的，市上的方案里沒有他任何事，但最后有了他，并且是十分強硬，他可能省上有什么關系，可我不知道。你想一想，王要安排他的人，肯定要和省上妥協(xié)，吉隆就浮出水面。”“這樣的干部還有幾個在縣區(qū)領導崗位上？”劉揚問?！坝幸粋€在河曲縣當縣長的年輕人，三十多歲，也是省委組織部安排的，不少群眾現(xiàn)在在上告，說這個人在擔任鄉(xiāng)干部期間有幾起人命案。我接觸過幾次，語無倫次，沒有思想，談不上工作思路，離開稿子，一問三不知。這樣的東西當什么縣長！”“這個人叫什么名字？”“王軍?！?/p>

劉揚在花壇前坐了下來，田野去了辦公室。人大、政協(xié)的領導悉數(shù)到了，常委和副市長還沒有到齊，公檢法的一把手和一些警察也到了。羅漢走到劉揚眼前，笑著說：“劉書記，時間太緊了，我們沒有準備啊?！眲P說：“不要準備的，我看到你們小河區(qū)的退耕還林工作非常有特色，讓各縣區(qū)參觀學習，有些指導意義。”“去哪里？”“你跟我走就是了，反正都是你去過的地方，你管轄的鄉(xiāng)鎮(zhèn)，你熟悉的工作?！绷_漢的臉上顯出一絲困惑和難堪，這是他工作二十余年第一次碰到的自己不知道地點的現(xiàn)場會，也是前一天下午五點鐘才安排、第二天就開的現(xiàn)場會，加上前幾天河陽縣的鄭小桐給這位新書記撤職查辦，自己身邊的兩個副區(qū)長因上班時間喝酒丟了官爵，羅漢的心里打起了鼓。小河區(qū)的退耕還林問題比較多，區(qū)林業(yè)局和各鄉(xiāng)鎮(zhèn)都是說一套做一套——現(xiàn)在的工作哪一項不是這樣？如果要查問題，要找事情，一睜大眼睛，一抬腿就能整倒一摞人。劉揚肯定是發(fā)現(xiàn)了問題，只是不知道他今天要把我怎么樣，是要出我的洋相，還是要脖子上見血？

吉隆來了。吉隆下車后將雙手反背在身后，擺著官步走進縣區(qū)領導中間，一副老大哥見兄弟的居高臨下。幾個縣的縣長都拍吉隆的肩膀，說小河區(qū)就是小河區(qū)，劉書記開的第一個現(xiàn)場會就是小河區(qū)的退耕還林，吉區(qū)長出手不凡啊，一年多時間，就有出彩的大手筆供我們觀摩學習。吉隆微微笑著不說話。

八點鐘正點，劉揚大聲說：“上車，上面包車?！眲P把要上面包車的田野留了下來，“你我坐警車！”田野笑了一下。三輛面包車在中間，最前面是一輛警車，最后是兩輛警車。羅漢最后一個上車，他一直看著劉揚，眼里布滿了疑問和恐慌：要三輛警車干什么呀？還有公檢法的一把手！劉揚發(fā)現(xiàn)了羅漢的眼神，走過去按住他的手臂，關切地說：“羅書記，你我都是拿工資的共產黨員，都是四十開外的人，不能忘本啊！”羅漢的手在抖動。“上車吧，我們都還有機會，還有把事做好的時間?！绷_漢似乎有所領悟，苦笑了一下，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