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點,他們的人又換了一次班。這一下,他們四班八個人,我都認齊了。在以后的若干日子里,每天輪流“陪”著我的,基本上是這八個人(偶爾也有例外)。當然,那個室主任不在“輪陪”之列,他經(jīng)常在上班時間來這里向我問話,我想,他一定和其他人一樣,“駐扎”在臨湖,其實是坐鎮(zhèn)指揮對我的心理進行“突破”。
但是我這個人是很“頑固”的。盡管我昨晚沒睡好覺,但并不會因此而放棄自己的原則。我的原則就是:既來之,則安之,沒有什么了不起。前幾天小五還在深圳給我打來電話,說那個賬號很安全,他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賬號里的錢這幾天就會陸續(xù)匯出境去,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覺。
好在我聽了小五的勸告,把這些年積攢下來的錢大半?yún)R出了臨湖市。我知道我個人其實用不了那么一大筆錢,可是,看著銀行賬號上面那一長串的數(shù)字,我心里就有一種安穩(wěn)感和安慰感。不是有這么一句話嗎:錢不是萬能的,可沒有錢卻是萬萬不能的。我體驗過沒有錢的感覺,那種感受太殘酷、太讓人喪失尊嚴了。
吃過早飯,是上班的時間了。我知道我不能像以前那樣,自己昂著頭走在前面,秘書屁顛屁顛跟在后面,迎著眾多逢迎的目光跨入自己那間帶套間和盥洗間的寬敞的辦公室,而只能“蝸居”于這間方寸之地了。我心情不爽,自己提起熱水瓶泡了一杯茶。
賓館里的茶葉看起來是袋泡茶,其實里面裝的都是劣質(zhì)的茶葉梗和茶葉末,而且不怎么新鮮。我抿了一口,眉頭皺了起來,問道:“能不能給弄點好茶葉?”
紀委兩個人見我向他們提出這樣一個要求,回答說:“茶葉當然有,是我們自己從家里帶過來的,和你一貫喝的龍井比不了。你要是嫌棄,那就對不起了?!?/p>
他們中一個人起身出去,回來后果然帶了一袋茶葉回來。我從茶葉袋里撮了一點,擱在掌心看看,究竟是什么樣的茶。結(jié)果竟是十幾塊的普通綠茶,我“嘿嘿”一笑,說:“想不到你們省委的干部就喝這樣的茶葉?”
“你以為呢?”
我搖搖頭:“太過分了!”
“怎么個過分?”
“下回有機會我去省城,給你們捎上一批毛尖——這樣的粗茶,哪里能喝?”
這回,輪到對方皺眉頭了。他說:“你愛喝不喝。你那么貴的茶葉,我可不敢消受,也享用不起?!?/p>
這,他這叫什么話?好心當成驢肝肺還是怎么的?
上午,室主任和這兩人一起對我進行談話。看起來,他們像是和我隨便聊天,因為在我住的這間標準間里,沒有審訊席,我坐在床沿上,他們有的坐沙發(fā),有的坐椅子,一副隨意的姿態(tài),但事實上,他們的用意很明顯,就是想從我這兒挖去有用的“口供”——我是這么理解的。
他們拐彎抹角地問我,有沒有私底下做對不起組織、對不起臨湖人民的事情;有沒有獲取不該獲取的好處,謀取不該謀取的利益;我的個人工資或收入一共多少,妻子馮玉珍收入多少,是否還有別的更重要的收入來源……
嘿嘿,這一手,小兒科!聽話聽音,我秦小集玩了一輩子政治,旁敲側(cè)擊、含沙射影、聲東擊西、欲蓋彌彰之類的把戲也耍過不少,說句不那么中聽的話,你們撅起屁股,我就知道你們想拉什么屎!
當然,我心里這些惡毒的想法是不會公開說的。我想,你們跟我玩貓捉老鼠,我就跟你們玩老鼠逗貓;你們跟我打陣地戰(zhàn),我就跟你們玩游擊戰(zhàn)。
我說,我在臨湖的工作表現(xiàn),組織和群眾都是看見了的。以前的工作經(jīng)歷不算,從做開發(fā)區(qū)主任起,我的整個精力就撲在臨湖的城市建設(shè)和發(fā)展上。臨湖近些年許多重要的工程建設(shè),都經(jīng)過我的手。當然,我不能把集體的功勞歸為己有,說這些都是我做起來的——沒有組織的重視,沒有各個政府部門的協(xié)同支持,沒有廣大臨湖老百姓的理解,這些工程要建起來不是那么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