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道理十足的茉，越說越理屈詞窮："我……你看我，早早有了你，后來什么事都做不成。"

莉："不能這樣說，如果不生下我，這二十年你怎么過？"

茉語塞，低下了頭，用手擦著黃銅的揚聲器。

65莉的房間/樓梯間內景夜

幽暗的屋內，莉似在熟睡，身旁的鄒杰不在。

鄒杰黑乎乎的身影在門外。他蹲靠在窗下吸煙，從他拿煙的姿勢看，他是個不會吸煙的人。

馬桶間一陣沖水聲響，門開，茉穿著睡衣從里面出來。

茉："小高，還沒睡??？"

茉進了自己房間，隨手關門。鄒杰掐滅香煙，回到屋里，正摸著上床，臺燈突然開了。

莉根本沒睡著："你看我們該怎么辦？"

鄒杰："什么怎么辦？"

莉："你考慮過離婚嗎？你要是想離婚，我同意。"

鄒杰："為什么？"

莉："我們不會有孩子了。"

鄒杰很厭煩地："別胡思亂想，我早對你說過，事業(yè)第一，家庭第二，有沒有孩子都一樣！"

莉："一樣？不，時間長了，就不一樣。"

鄒杰："怎么會不一樣？你不相信我？"

莉嘆了口氣，輕輕摸著自己額上的紅記："跟你沒關系。你看看這個，為什么會長得這么正？（停一停）它會給我?guī)砗眠\的。"

莉掉頭睡去。鄒杰仔細盯著紅記看，一臉迷惘。

66馬桶間內景凌晨

鄒杰拿了本蘇聯(lián)《星火》雜志看，他看的是海濱游泳的人群。

他視線偏斜，忽然停在一點上。墻上有一行鉛筆字：

"鄒杰，別忘了付給媽媽這月生活費五十元。我是愛你的。莉。"

鄒杰醒悟到了什么，頓時熱血沖頂，蹦起來沖出去："莉莉！莉莉！"

67莉的房間/樓梯間內景凌晨

鄒杰沖進來，用力搖晃熟睡的莉。莉臉色蒼白，已經(jīng)失去知覺。

鄒杰喊著："莉莉！莉莉……媽！媽！"

鄒杰沖出房門，跑到對面猛敲茉的房門："媽！不好了！莉尋短見了！"

里邊開了燈。

68紅旗照相館外馬路外景凌晨

天蒙蒙亮，薄霧中沒有幾個行人。鄒杰背著莉跑出來，茉緊跟在后邊。

鄒杰擋住了一輛送豆制品的黃魚車，把莉放在車上的油豆腐素雞百葉上。

車主爭執(zhí)了幾句，鄒杰讓他靠邊，自己騎上車，快速蹬走了。

留下車主和茉，看著黃魚車消失在淡霧里。

69醫(yī)院病房內景日

莉閉著眼安靜地躺在病床上輸液。守在一旁的鄒杰輕輕地問："莉，你到底為什么？"

莉睜開眼："不為什么。我就是有點害怕。"

鄒杰："你到底怕什么？"

莉："我怕失去你。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們之間的愛一天天淡下去，最后沒有了愛，說不定只剩下怨恨。"

莉側過臉看著窗外，淚水盈滿了她的眼眶。

鄒杰悲憫地長長出了口氣："莉，如果我們領養(yǎng)個孩子，會不會好些？"

莉回過頭來，眼光亮閃閃，但表情分不出是欣喜，還是哀傷。

70兒童福利院大門外外景日

莉喜氣洋洋抱著個嬰兒，走在陽光下。鄒杰緊跟著。

鄒杰："高興嗎？"

莉："高興！可為什么所有的棄嬰都是女的呢？"

鄒杰："是呀，誰知道……不過，我們把最漂亮的抱來了！"

莉得意洋洋，連連親吻小寶寶。鄒杰看著，他為莉的高興而高興。

鄒杰："給她取個什么名呢？"

莉："不用取，她本來就有名，叫阿花。"

鄒杰："阿花？"

莉："對！我們不是差個花嗎？多巧啊，老天都給我們安排好了！"

鄒杰："茉-莉-花？"

茉的膠木唱片音樂：周旋的歌曲《茉莉花》……

71樓梯間內景日

歌聲中，莉和鄒杰夫婦倆滿懷關愛地給孩子（一歲）洗澡。

光身的花格格地笑著，拍水鬧著。當上了外婆的茉往澡盆里灑花露水。

鄒杰實在是愛煞這個小孩，連連在孩子的腮幫子上響亮地親吻。

大概實在親得太多了，這時莉抬起頭來，以異樣的眼光看著鄒杰。

72樓梯間/莉的房間內景日

歌聲中，莉一個人給孩子（五歲）洗澡。外婆茉往澡盆里灑花露水。

光身的花格格地笑著，喊著："爸爸，爸爸。"

鄒杰已不能插手女兒的洗浴，他穿著短褲從里屋跑出來，忍不住看女兒。

莉看見鄒杰穿著短褲，非常生氣，大叫起來："鄒杰，你干什么！你怎么跑出來了！"

莉連推帶搡把鄒杰推進屋，砰地一下摔上門。

73莉的房間/樓梯間內景日

歌聲漸漸隱去，洗澡的孩子已長大到十二三歲，現(xiàn)在她一個人關在屋里自己洗澡。

花拿起花露水瓶，自己往澡盆里加了兩滴花露水。

花洗澡的時候，茉，莉，鄒杰，三個大人各不相干地共處樓梯間。

茉在打瞌睡；莉收了衣服準備洗；鄒杰守著煤爐煎中藥。

煤爐上的藥罐噗噗地冒著熱氣，鄒杰端下藥罐，把藥用紗布慢慢地濾一碗黑黑的水。

鄒杰把濾好的湯藥端到莉跟前，莉卻久久不接，他一看，原來莉手上正拿著他的一條內褲，里里外外仔細察看有沒有可疑漬跡。

鄒杰搖搖頭，輕嘆無語。莉接過藥湯，嗅了嗅，沒喝，抬起頭以猜疑的眼光看著鄒杰。

遠處傳來文革中流行的語錄歌，由遠及近。

屋里三個人，對窗外的景象毫無反應，大概已經(jīng)熟視無睹了。

不一會兒，許許多多的紅旗經(jīng)過窗外，太陽下耀眼的紅光把整個房頂都映紅了。

74莉的房間/樓梯間/馬桶間內景夜

一切都安靜下來，這是一個雨后的夜晚，四下一片靜寂，只聞檐頭的滴水，格外清亮。

蚊帳里，鄒杰與莉并排躺著，鄒杰睡不著，悄悄起床，穿了拖鞋出房門。

不一會兒，莉醒來，她仰面看著蚊帳外的光亮。隔著蚊帳，外面一片朦朧，明明暗暗，分不清形狀，她的左側，女兒的小床上籠罩的蚊帳在輕輕擺動。

莉忽然發(fā)現(xiàn)身邊的鄒杰不知去向，心里疑惑。

接下來，她似乎聽見一種熟悉的聲響：沒有腳步聲，但明顯地感覺到有人踩著樓板上發(fā)出的格格響，從一頭移動到另一頭。當輕風吹動蚊帳時，她的幻視癥又發(fā)了，模模糊糊好像看到有個人影飄向女兒的床頭……她突然尖叫起來："鄒杰！你干什么！"

她錯了，其實根本沒有什么人。她扭亮臺燈，跳下床，只見女兒花被她的叫喊驚醒，臉色慘白地望著她。

花："怎么啦？媽，怎么啦……"

莉一把扯掉蓋在花身上的毛巾毯，幻覺又出現(xiàn)了，她看見床單上刺眼的一團血，像一朵艷麗的玫瑰……于是眼前嗡地一片白亮，她喉頭又發(fā)出可怕的咒罵："鄒杰……鄒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