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媳婦在一旁尖叫,狠狠抽他男人的嘴巴:“你在瞎說什么?你在瞎說什么……”
只有大姑娘一言不發(fā),聽到弟弟和妹妹說的這些話,急得渾身發(fā)抖,癱在地下。
那老者突然大喝:“你們在裝個什么瘋噻(宜昌方言:胡鬧),都住嘴!”酒席被這瘋子給抄了豁子(宜昌方言:搗亂),飯也吃不下去了。
我聽了瘋子的話身上開始流下冷汗,不是冒冷汗,是流冷汗,嘩嘩地流,因為我心里想到一件事情:
信徒是絕對不會自殺的!
想到這里,我無意識地往靈堂里扭頭看去,堂屋里的蠟燭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全部熄滅了。
那老者見這個陣勢,并沒有像下輩人一樣慌亂,招呼我:“別在稻場上了,我們到偏屋里去坐?!蔽椰F(xiàn)在就是不愿意看見那陰森的靈堂,最好是離得越遠(yuǎn)越好,連忙去了偏屋。
我和老者進(jìn)去了,旁人也要跟著進(jìn)來,可老者說:“你們都在外面等著?!?/p>
其實老者是個很直白的人,待我一坐定,一刻都不耽擱,也不繞彎子。他直截了當(dāng)?shù)貙ξ艺f:“我來告訴你,為什么要接你來?!?/p>
我不出聲,等待他發(fā)話。
老者喝了一口茶:“其實你過來,不僅是在幫他們,也是在幫自己。”
“這是為什么???”我急了,“這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啊?”
“你莫慌,聽我說。”
我都急死了,可這老頭還在悠閑地吹杯子里漂在水面上的茶葉。
“你知不知道,為什么這些人,包括我,都不愿意告訴你身份,更別說自己的姓名?”
“告訴我姓名有什么好忌諱的。哪有這么邪!”我說道。
“你不信啊,不信你到門外去,找個人問問他的名字,他們不跪下來求你才怪?!?/p>
聽老者說到這里,我恍然大悟:媽的,原來這些人對我熱情,不是客氣;他們并不是尊敬我,這家人的兒子和媳婦也不是恨我,而是他們——怕我!奶奶的!
我自己都已經(jīng)被這群人的詭異行為嚇得三魂出了七竅,哪里有什么本事讓他們來怕我呢?而且他們怕我,生怕我知道他們的身份和名字。我知道以自己的智商,肯定是想不出緣由了,就安靜下來等著老者的下文。
老者沒讓我失望,說出了一段話,這話剛開頭,我就瞠目結(jié)舌,太匪夷所思了。閑言少敘,我現(xiàn)在把和老者的對話大致回想出來吧,應(yīng)該和他當(dāng)年給我說的差別不大,畢竟這個事情對我刺激太深了——
“今天是我堂侄媳婦(就是死者)的五七,也不用多跟你說了,我知道你看到了望老太爺,哦,那個胖子(這一句話,就把我給鎮(zhèn)住了),你莫問我怎么知道的,我告訴你,你知道的東西,我都知道;你不知道的東西,我也知道。
“你仔細(xì)地告訴我打笳樂的情況……哦,那個敲鈸的是鄧村的向豁子……吹嗩吶的是黃金口的朱三憨子。打平鼓的我倒是不認(rèn)得。向豁子和朱三憨子笳樂打得是好啊,不管哪個屋里做喪事,都要請他們,連峽口那邊的一個和尚廟作法事,都請他們幫忙?!?/p>
聽到這里,我仿佛找到了大救星,原來這老者認(rèn)識在墳頭上打笳樂的人,這么說來,不是我撞邪看花眼了,而是實實在在有這幾個打笳樂的人。我長出一口氣,心里懸了幾天的石頭終于落地。
我急忙對老者說:“那你告訴他們噻,說我沒撞邪,跟這件事沒任何關(guān)系,不用我?guī)褪裁疵α?。我看見的都是實實在在的真人,沒撞邪。你們該過事(宜昌方言:泛指一切紅白喜事)的過事,該埋人的埋人。我就先走了?!?/p>
這時,那老者嘴角也露出那種詭異的微笑,我又看到這個怪笑了。我心里開始發(fā)毛??蛇@還沒完,老者接著又說了一句,讓我渾身的寒毛全部豎起。
“向豁子和朱三憨子已經(jīng)死了五十多年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