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請你們老人提點意見

當(dāng)晚，毛澤東在松山寓所設(shè)宴招待父老鄉(xiāng)親。

被邀請的賓客陸續(xù)趕來了。他們中有毛澤東的親屬、師友，韶山的烈屬、老赤衛(wèi)隊員、老地下黨員等等。毛澤東的堂兄、留著長白胡須的毛宇居來了，毛澤東與他握手，招呼他坐下。毛新梅烈士的妻子沈素華在孫子的攙扶下，走到主席的跟前，一時悲喜交集，淚如雨下，不知說什么好。毛澤東忙招呼她坐下，安慰說：“新梅為人民做了不少事情，你不要難過。”

韶山黨支部第一任書記毛福軒烈士的妻子賀菊英，帶著孫子來了；毛澤東的堂弟、毛澤建烈士的胞弟毛澤連和妻子張玉蓮來了；還有毛順清、毛韶春、毛裕初、郭伯田、譚熙春、鄒元生、毛再遂、龐小元等鄉(xiāng)親也來了。省、地、縣有關(guān)負責(zé)人，也來參加宴會。人們聚集松山，猶如家人團聚，熱鬧非常。

宴會之前，毛澤東召集一些年老的鄉(xiāng)親開會座談，并叫當(dāng)?shù)厣?、隊干部也參加了。毛澤東對大家說：“我離開韶山三十多年了，今天請大家來，就是想聽聽各位的意見，特別是想請你們老人對我提點意見。你們對當(dāng)?shù)卣惺裁纯捶ê鸵庖?，對生產(chǎn)生活安排有什么意見與建議，甚至對我本人有什么意見，請盡量提，放心講，不要有顧慮?！?/p>

提意見？給主席提意見？！老人們簡直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想，給干部提意見都要挨辯論，還能給領(lǐng)袖提意見？這不是冒犯“龍顏”嗎？

毛澤東看出老人們不敢講，便繼續(xù)動員：“對生產(chǎn)生活有什么意見？比如生產(chǎn)怎么樣啊，生活怎么樣啊，食堂辦得怎么樣啊，總有點意見吧！”

毛澤東提到生活怎么樣，老人們便打開了話匣子?！按顜湍先思曳松?，我們對主席還有么子意見？”一位老人說。

“我們是冇得意見，食堂也辦得蠻好，每餐三菜一湯?！庇忠晃焕先溯p聲說。

毛澤東猜透了他們的心思，知道老人們心存疑慮。他想了想，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不回，你們盼我回；我回了，你們又不同我講真話！”

這個激將法真靈！老人們想，坐在我們面前的不就是大革命時期領(lǐng)導(dǎo)我們一起鬧農(nóng)民運動的石三哥嗎？不就是那位作報告時逗得我們捧腹大笑的潤之先生嗎？那時我們同他講話很隨便，今天為何不敢講了呢？

心直口快的毛順清終于開腔了：“意見是有，就是如今講不得，講了要挨辯論、挨斗爭。”

“我保險，哪個敢？！”毛澤東為他壯膽。

有了“尚方寶劍”，加上喝了幾杯酒，毛順清的膽子大了，話也多了?！霸壤缣镆^鐵板，踩田要過腳板。您老人家在家作田的時候，咯大一蔸的禾?！闭f到這里，他站起來打了個手勢，接著說：“有句老話，一腳踩到底，石谷八斗米。如今插板板寸，腳都進不得，產(chǎn)量降低了。聽說是您老人家要搞的，我們沒辦法。您到底是怎么講的？”

“我要這樣搞的。”毛澤東說，“今天下午在田邊我還同大家商量如何合理密植的問題。我問大家，插六七寸、六八寸、四九寸是不是更好些呢？”

“密植密植，越插越密，冇得個邊?！泵樓宀辶艘痪?。

“我還同大家開了個玩笑，說干部是主張越密越好的，青年是聽梆子響的，老年是反對密植的，我是主張合理密植的，我建議三者訂個合同，來一個三結(jié)合。你們說，我這個建議好不好呢？”

大家異口同聲地回答：“好！”

“我那6條你們曉得嗎？”

毛澤東說的“6條”，是指1959年4月29日他起草的《黨內(nèi)通信六條》，其中講到包產(chǎn)不要太高，密植不要太密。

“那6條韶山還曉得，聽說有的地方就不準(zhǔn)念，您老人家的政策到了下面就變卦?！边€是毛順清回答。

“下面變卦，你們就往上告嘛?！?/p>

毛順清點點頭，繼續(xù)說：“我還想講一點。毛主席呀，食堂糧食硬是少了一點，要吃兩斤米一天才行。”

“你們能不能多種點蔬菜？蔬菜半年糧嘛?！?/p>

“集體出工，都吃食堂，蔬菜種得不多……”

毛順清還想講下去，卻被其他老人打斷了：“你歇歇氣，讓我們也講幾句。”

有人說：“韶山過去糧食比較足，山上種玉米、種紅薯，種經(jīng)濟作物，可現(xiàn)在不種了，為什么不種呀？讓農(nóng)民餓肚子！”

又有人說：“農(nóng)民糧食不夠，還要交各種各樣的‘糧’，征糧、購糧、愛國糧……剩下的就不多了，好多人連飯都吃不上！基層干部卻瞎指揮橫霸蠻，不交糧或交不起，就打人罵人。主席，要是您不回，我們都快餓死了呀！”

毛澤東聽了，臉上立刻收斂了笑容，但他很快又平靜了，并示意鄉(xiāng)親們繼續(xù)講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