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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節(jié):夢江南·懷人·其六【褻香看】(3)

桃花得氣美人中 作者:暗香


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就算汪然明是一位真正的黃衫俠客,面對明艷動人的風塵佳麗,焉有不動心之理?這不是我胡亂推測,是有證據(jù)的事情。

崇禎十一年冬,汪曾寫過一首《無題》詩送給柳如是。

明妝憶昨艷湖濱,一片波光欲蕩人。

羅綺叢中傳錦字,笙歌座上度芳辰。

老奴愧我非溫嶠,美女疑君是洛神。

欲訪仙源違咫尺,幾灣柳色隔香塵。

從這首《無題》不難看出,汪然明對柳如是不無調(diào)戲之意。因為詩中他用了“溫嶠”這個典故?!妒勒f新語·假譎》中說,溫嶠的堂姑母委托溫嶠為其女兒物色夫婿,結(jié)果婚禮之上發(fā)現(xiàn),新郎倌卻是溫嶠自己。汪然明引用“溫嶠”的意思不言自明。

汪然明雖然是富商,但和柳如是“博學好古、曠代逸才”的擇偶標準相去太遠。因此,只能是襄王有夢,神女無心了。

自小就在風月場所混,柳如是的應對功毫無疑問是一流的。汪然明既然是個“沽名釣譽”的黃衫客,肯定是個要臉面的人,她抓住這個特點,用尊敬與感激做為對付他的武器,將這段莫須有的感情危機,化為烏有。

“湖上直是武陵奚,此直是桂棟藥房矣。非先生用意之深,不止于此。感甚!感甚!寄懷之同,乃夢寐有素耳。古人云:‘千里猶比鄰?!惶撘?。廿八之訂,一如臺命?!痹凇读缡浅郀┑谝纪ā防?,從“先生”和連著兩個“感甚,感甚”,可以讀出柳如是打的正是“尊敬、感激”的牌,令汪然明伸向她的祿山之爪縮了回去。對于一個要面子的男人來說,女人的尊敬,是讓他非分之想收起來的最好辦法。

之后相處的日子里,汪每有高朋來,邀柳如是前往,她必到,寫詩論詞,唱和應酬,充分滿足他的虛榮心。漸漸地,他們之間回歸到一對“忘年交”的友情上。

投之以桃,報之以李。汪然明既然有“黃衫客”的美譽,必有他的過人之處。明了柳如是的心思之后,他不僅為她出資刊印了詩集《湖上草》,還開始為她物色意中人。每遇名流名士,必會向他們推薦柳如是。

有緣相遇,無緣相聚;有幸相知,無緣相守!

如果情場是江湖的話,江湖是人的江湖,人是江湖的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管你愿不愿意,都會刀光劍影一番,血雨腥風一番。

從情竇初開,初涉江湖,到花落人亡,金盆洗手遠離江湖,風塵的,只是身心,不老的,總是情。

晉代大書法家王獻之與表姐郗道茂原本是青梅竹馬的小兒女,長大后結(jié)為夫妻,自然是我和你纏纏綿綿一起飛了。誰知,橫空出世殺出個寡居公主司馬道福逼婚,為了家族生存的利益,王獻之只好休掉郗道茂改娶司馬公主。

隔著紅塵滾滾,我已嗅到了那股哀傷的味道。命運總是這么強勢,從不和人商量,就改變了你的一切。昨天,他還是你的相公,今天,就成了你的前夫。她的淚,沒有成河——成了奔涌的海。鑼鼓陣陣,鞭炮聲聲,像《紅樓夢》里一樣,寶哥哥娶了寶姐姐,林妹妹魂歸離恨天。郗道茂在王獻之披紅掛彩成了駙馬后,郁郁而終。

讀《晉書》,讀到王獻之臨終遺言:“不覺有余事,唯憶與郗家離婚”,方明白,王獻之對郗道茂終是慚愧的。只是這慚愧,能換回她的恨么?能挽回她的命么?那樣一個淡然恬靜的女子,他竟然忍心負她,雖然他是不得已的,但作為一個女子,我仍無法從心底原諒他。若說郗道茂有錯,錯在她沒能生在帝王家,那樣,她便可以愛我所愛,無怨無悔。

若說黯然離開陳子龍的柳如是有錯,亦錯在,她沒有生在王侯將相府,那樣,她就可以與他日日沉醉南樓,如易安與明誠那般,賭書潑茶,畫眉取樂。

可生而為人,只有身世選擇你的自由,沒有你選擇出身的自由。

愛,是一顆打著埋伏的糖衣炮彈,外面裹著蜜糖,待甜津津嘗盡后,黃連的苦核便正式登場了。這個埋伏打得深,深到有些幽怨的地步。

等了一輩子,恨了一輩子,怨了一輩子,可我依然感激上蒼,讓有這個可等,可恨,可怨的人,否則,生命將會是一口枯井,了無生趣。

學會選擇,獨自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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