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戩也不想思考，可是王母娘娘確實沒有請他去赴蟠桃盛會。

哮天犬將水簾洞的飲食器具搬到楊戩身旁，不過是些石碗、石盆，又把香桃、脆李、芋栗、石榴，紅瓤黑籽熟西瓜、四瓣黃皮大柿子，椰酒萄漿，一樣樣都擺在楊戩身周。

楊戩心情郁悶，又有這哮天犬在旁添亂，更增煩惱，只是楊戩頗有些不忍再叱責這條對己忠心耿耿的犬。楊戩端起石碗，喝了一口椰酒，入口澀苦，回味卻綿軟微甜，雖然也別有山野風味，但終究比不得在灌江口所飲酒漿，更勿論天庭的瓊漿玉液。

須知楊戩在灌江口稱圣，享受四方香火，那些愚男蠢女有求于二郎真君，莫不是搜箱翻柜，拿出所有的積蓄，置辦美酒佳肴敬獻給二郎真君。楊戩茅臺西鳳常飲，燕窩魚翅時嘗，是以覺得椰酒不甚美味。不過花果山的果蔬酒漿畢竟是自然生成，都是些綠色食品，雖然比不上玉液仙肴，但入口甘冽香甜，回味悠長，楊戩劇斗之后，吃著倒也不壞。

做了神仙的楊戩，開始享受人間的膜拜，驕傲的高高在上的感覺，也就日甚一日地彌漫在心里，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楊戩不再象從前那樣痛恨高居天庭的玉皇大帝，畢竟那是他的娘舅，畢竟……

在幫助姜子牙輔佐武王伐紂，安定了天界人間的秩序后，楊戩只受了昭惠靈顯王的封賞，率領他的幾個小弟"梅山六兄弟"和一千八百草頭神來到了灌江口。那時候，楊戩甚至有些感激自己的娘舅玉皇大帝了。

因為這一千八百草頭神是人間羨慕神仙的凡人修行而成，他們仰慕神仙的吸風飲露，飛舉騰云，可是又不能摒棄自己本來的性情，動不動就酣醉胡鬧，或者拌嘴毆斗，出丑露乖。他們算不得真正意義上的神仙，上不得天庭。再者楊戩雖然有些原諒了玉皇大帝，但是畢竟心存芥蒂，不愿意要日日看到這位娘舅。所以楊戩想到了灌江口。

太虛幻境的警幻仙姑常居離恨天灌愁海，那么就把人間的灌江口做為楊戩的常居之地吧。

因為玉皇大帝毫不猶豫地就應允了楊戩的請求，楊戩在心里，就有些感激自己的娘舅玉皇大帝了，只是以"聽調(diào)不聽宣"，委婉地向玉皇大帝表示著自己的諒解。玉皇大帝統(tǒng)治天界上萬年，見多識廣，豈能不明白這點文字上的小游戲？

可是現(xiàn)今，楊戩又有些遲疑于昔日的感激。天界玉宇瓊樓，宮闕無數(shù)，瓊香繚繞，瑞靄繽紛，金闕銀鑾并紫府，琪花瑤草暨仙葩，天宮異物般般有，世間如他件件無。為什么自己要求到人間常居，玉皇大帝輕易地就讓自己的外甥降尊居于人間呢？只因為母親是"九天仙女"，卻觸犯天條，下嫁凡人了嗎？還是因為楊戩斧劈桃山，救出母親，侵損了玉皇大帝的威嚴？或者因為楊戩有凡人的血統(tǒng)，有損于天庭統(tǒng)治者的尊貴？再就是玉皇大帝其實并沒有完全原諒母親私結(jié)塵緣和楊戩劈山的悖逆？或許這些都是楊戩坐在水簾洞里的胡思亂想，但玉皇大帝確實是帶著些愉快的表情就毫不猶豫地將灌江口封賞給楊戩。

如果沒有這個妖猴敢于冒犯天條，攪得三界不安，也許楊戩會永遠地安坐于灌江口，看著江水滔滔，春花秋實，望著天上那顆微弱光潔的星星，觀看人間的桑海滄田，世事變幻。

可是這個妖猴還是出現(xiàn)了。

大力鬼王奉旨到灌江口赍調(diào)楊戩前來相助之時，楊戩頗感驚訝，竟不信世間會有一小小妖猴攪得天界也束手無策，倍細詢問之下，大力鬼王倒能把前因后果說得明白。

此時楊戩想來："當年也是太白金星這個和事佬，嘀嘀咕咕地在俺耳邊講了許多天庭的道理，俺才原諒了舅舅。不想這次又是他亂出的餿主意，一而再地遷就這妖猴，以致這個妖猴就敢放誕無忌，不將天庭放在眼里。官封'齊天大圣'，卻'有官無祿'，這不是言而無信嗎？哼，怪不得三界的誠信環(huán)境越來越壞，實在是事出有因啊。神仙居然也搞這些欺詐行為，傳揚出去，豈不貽為三界笑柄？怎么天界的神仙都這么弱智呢？"

想到這里，楊戩倒有些同情這個妖猴了。這個妖猴之所以大鬧蟠桃盛會，皆是因為玉皇大帝雖然將他官封齊天大圣，注名授籍，卻沒有真正把他當做神仙來看待，蟠桃盛會，請的是各路神仙，卻偏偏不請他，如此輕視，焉能不惹他盛怒？楊戩不覺又想道："王母娘娘也沒有請俺去赴蟠桃盛會。"

天界縱有千般好，而楊戩畢竟還在灌江口，雖然享受下方香火，可終究沒有在天界，這與有官無祿的齊天大圣有什么分別呢？只不過多些無關緊要的實惠。這些人間供奉的實惠，在天界的神仙眼里，不過是些輕塵微土，根本算不得什么，這或許也只是因為楊戩是玉皇大帝的外甥，所以天界才毫不吝嗇地讓楊戩去享用這些俗世的供奉。換作妖猴，即使是這些俗世的供奉，也不要想撈到。

第四章

獨坐在水簾洞前的楊戩，喝著椰酒，想著這些幾千幾萬年前的舊事，忽喜忽怒，覺得額頭正中有些鼓脹，那是楊戩天目的位置。楊戩知道自己不能再喝下去了，就放下了石碗，散開護身的仙氣。這是神仙們修煉千萬年后才有的。仙氣可以讓居于塵世的神仙入水不溺，就是潛行深水，衣袂也不會沾濕，經(jīng)火不焚，即使是穿行火海也不會炙燃發(fā)絲。

楊戩散開了護身的仙氣，于是，飛流奔泄的瀑布的水花濺到了楊戩的臉上，打濕了衣袂，清清涼涼，似乎還夾雜著點點甜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