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士先生,長久以來您為國效命,盡忠職守,七大王國中每位善男信女皆對您心懷感激。然而,恐怕您的服務(wù)現(xiàn)在必須告一段落,國王和吾等重臣都希望您能卸下您的沉重負(fù)擔(dān)?!?/p>
“我的……負(fù)擔(dān)?恐怕我……我不……”
這時新科貴族杰諾斯·史林特開了口,語氣沉重,直截了當(dāng):“太后陛下的意思是,您御林鐵衛(wèi)隊長的職務(wù)已被解除了?!?/p>
高大的白發(fā)騎士站在原地,整個人仿佛頓時小了一圈,他喘不過氣來,“陛下,”最后他終于開口,“御林鐵衛(wèi)乃宣誓效命的兄弟,立下誓言,即為終身,惟死方能解除鐵衛(wèi)隊長所負(fù)之神圣使命?!?/p>
“巴利斯坦爵士,敢問是誰的死?”太后的聲音雖輕柔如絲,話中所言卻震懾全場。“是你,還是你的國王?”
“你保護不了我父親,”鐵王座上的喬佛里語帶指控地說,“你年紀(jì)太大,誰都保護不了了?!?/p>
珊莎看著騎士抬眼凝望他的新國王,過去她從不覺得他年事已高,如今他卻老態(tài)畢露。“陛下,”他說,“我二十三歲那年被選為白騎士。而自我初次掌劍以來,那便是我唯一所求。我放棄了家族古堡的繼承權(quán),原本要與我成婚的女孩嫁給我堂弟,我不需封地,無有子嗣,終我一生,惟有為國奉獻。我宣誓時杰洛·海塔爾爵士為見證人……我宣誓盡我所能保護國王……為他拋頭顱、灑熱血……我曾與白牛和多恩領(lǐng)的勒文親王……以及‘拂曉神劍’亞瑟·戴恩爵士并肩作戰(zhàn)。在我為您父王效命之前,我守護過伊里斯國王,以及他的父親杰赫里斯……我曾為三個國王效力……”
“結(jié)果他們通通都死了?!毙≈割^指出。
“你的職務(wù)到此為止,”瑟曦·蘭尼斯特宣布,“喬佛里身邊需要年輕力壯的人。御前會議已經(jīng)決定,由詹姆·蘭尼斯特爵士接任你的職務(wù),擔(dān)任白騎士弟兄們的隊長。”
“弒君者嗎?”巴利斯坦爵士口氣嚴(yán)厲,語帶輕蔑。“就那個以他誓言守護的國王的鮮血來玷污自己寶劍的虛偽騎士嗎?”
“爵士先生,請注意您的措辭?!碧缶嫠?,“此人乃是我摯愛的弟弟,當(dāng)今國王的親舅。”
這時,瓦里斯伯爵開口了,口氣比其他人都要輕柔?!熬羰肯壬?,對于您過去的貢獻,我們并非不知感恩。泰溫·蘭尼斯特大人已經(jīng)慷慨地同意撥出蘭尼斯港北部一大塊土地作為您的封疆,那里不但靠海,而且礦藏豐富,人力充足,足夠修筑堅固堡壘,供應(yīng)滿足您一切需要的仆人?!?/p>
巴利斯坦爵士目光銳利地往上看去。“給我一個安享晚年的地方,以及為我送終的人,是嗎?諸位大人,好意我心領(lǐng)了……但我唾棄你們的同情?!彼焓纸忾_肩上的扣子,那件雪白披風(fēng)隨即落下,在地上堆成一團。緊接著“鏗!”的一聲,他的頭盔落在地上。“我既生為騎士,”他告訴他們,一邊解開胸甲的環(huán)扣,讓鎧甲也掉落在地,“也要死得像個騎士。”
“像個沒穿衣服的騎士,您說是吧?”小指頭插話。
眾人哄笑一團,不論王座上的喬佛里、上朝聽令的貴族、杰諾斯·史林特、瑟曦太后、桑鐸·克里岡,甚至御林鐵衛(wèi)們——那五位幾分鐘前還與他同生共死的弟兄——他們都笑了。他們的笑,一定是最傷人的吧,珊莎心想。她眼看著這名英勇的老人面紅耳赤地站在原地,滿臉羞愧神色,氣得說不出話來。最后,他抽出佩劍。
珊莎聽見在場驚聲四起,柏洛斯爵士和馬林爵士連忙上前與之對峙,然而巴利斯坦爵士只一個極輕蔑的眼神,便令他們兩人凍結(jié)在地?!皟晌痪羰肯壬?,毋需害怕,你們的國王是安全的……但這可不是因為你們護駕有功。即便現(xiàn)在,我依舊可以像切乳酪一樣把你們五個通通砍倒。假如你們打算服侍弒君者,那么你們通通不配穿這身白袍。”他把劍朝鐵王座底一擲。“小鬼,拿去罷。要不要熔了這把劍,讓王座上再多一把,隨你高興。那樣的話,對你的助益還要強過這五人手中的劍。而等史坦尼斯大人拿下你的王位后,或許也能坐在這把劍上面。”
他繞遠(yuǎn)路離開,腳步踩在地板上,聲響洪亮,回音在光禿禿的石墻間回蕩。貴族男女站開讓他通過,直等侍從關(guān)上了那兩扇巨大的橡木青銅門,珊莎才又聽見話聲:有輕聲細(xì)語,有不安的腳步,還有議事桌上紙張的挪動。“他竟然叫我‘小鬼’,”喬佛里憤恨地說,聽起來比他的實際年齡更顯孩子氣?!八€說了我叔叔史坦尼斯的事?!?/p>
“隨口說說罷了,”太監(jiān)瓦里斯道,“不是認(rèn)真的……”
“他搞不好和我兩個叔叔串通謀反。我要把他抓起來,好好審問。”無人動作。喬佛里提高聲音,“我說了,我要把他抓起來!”
杰諾斯·史林特從議事桌邊站起來?!氨菹拢耸戮徒唤o我手下的金袍衛(wèi)士去辦?!?/p>
“很好?!眴谭鹄飮醯馈=苤Z斯伯爵走出大廳,他的兩個丑兒子急忙跟上,一邊拖著刻了史林特家徽的金屬巨盾。
“陛下,”小指頭提醒國王?!拔覀兛梢岳^續(xù)議程。原本的七鐵衛(wèi)如今只剩六人,我們需要為御林鐵衛(wèi)再添一名生力軍?!?/p>
喬佛里面露微笑?!澳赣H,告訴他們吧。”
“國王陛下和御前會議認(rèn)為,放眼七大王國,無人能比宣誓守護陛下的貼身侍衛(wèi)——桑鐸·克里岡更適合擔(dān)任此一職務(wù)?!?/p>
“好狗,你覺得怎么樣?。俊眴谭鹄飮鯁?。
獵狗滿是傷疤的臉瞧不出任何表情,他思考了很長一段時間?!坝泻尾豢桑课覠o需拋棄封地或老婆,因為我根本就沒有。就算我有,又有誰會在乎呢?”他被灼傷的半邊嘴唇抽搐了一下。“但我警告你,我可不來騎士宣誓那一套。”
“御林鐵衛(wèi)的弟兄向來由騎士擔(dān)任?!卑芈逅咕羰靠隙ǖ卣f。
“從今天起,不再是了。”獵狗用一貫的喑啞聲音道,柏洛斯爵士便不再做聲。
當(dāng)司儀向前走去時,珊莎明白時機就快到了。她緊張地整整裙子。她雖穿著喪服,以表示對死去國王的敬意,但還是特別打扮過。她的禮服是太后送她的象牙色絲衣,就是被艾莉亞弄臟的那件,但她將之染成黑色,已經(jīng)看不出上面的污漬。至于該佩戴何種珠寶,她可是害怕地思索良久,最后才決定選擇式樣簡單卻不失優(yōu)雅的銀項鏈。
司儀聲音洪亮:“陛下傾聽在場諸位的請愿,有事稟報,無事退朝?!?/p>
珊莎害怕得渾身發(fā)抖。就是現(xiàn)在,她告訴自己,我必須現(xiàn)在去做,愿天上諸神賜予我勇氣。她跨出一步,再跨一步。貴族和騎士們靜靜地為她讓路,她感覺到眾人的視線在自己身上的重量。我必須像母親大人一樣堅強?!皣醣菹隆!彼眉?xì)微的、顫抖的聲音喊道。
由于鐵王座高出地面許多,所以喬佛里的視線較在場其他人清楚,他最先看到她?!靶〗?,請您上前來?!彼鎺⑿Φ卣賳?。
他的微笑給了她勇氣,令她覺得自己美麗而堅強。他真的愛我,真的。珊莎抬起頭,不疾不徐地朝他走去,她絕不能讓他們察覺到自己有多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