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子中間，格雷果?克里岡爵士總算松開韁繩和馬鐙，怒氣沖天地站起來。他猛地扯下頭盔往地上一摔，臉色陰沉，滿是怒意，頭發(fā)垂下，蓋住眼睛?！澳脛??！彼虖拇蠛埃呛⒆于s忙跑上前將劍遞給他。這時他的坐騎也站起來了。

格雷果?克里岡一劍砍殺了他的馬，力道之猛烈，幾乎把馬頭整個剁下。歡呼瞬間轉(zhuǎn)為尖叫。馬兒慘叫著跪地而死，格雷果握著滴血的長劍朝場邊的洛拉斯?提利爾爵士走去。“抓住他！”奈德大叫，但他的話音淹沒在吼叫聲中。每個人都在大吼大叫，珊莎則泣不成聲。

一切都發(fā)生得好快。百花騎士也喊著要劍，但格雷果爵士把他的侍從推開，伸手抓住韁繩。小母馬聞到血腥味，嚇得后腳站立，洛拉斯?提利爾差點摔下馬去。格雷果爵士雙手握劍，猛力朝少年的胸部揮擊，立刻把他從馬鞍上轟飛出去。受驚的坐騎立即跑開，洛拉斯爵士則昏倒在泥地上。正當(dāng)格雷果舉劍準(zhǔn)備致命一擊時，一個嘶啞的聲音警告道：“不要碰他?！本o接著，一只戴了鋼護腕的手便將他自少年身邊硬生生地扭開。

“魔山”無聲地憤怒轉(zhuǎn)身，使盡他驚人的力氣狠命攻擊，但“獵狗”接下這招，卸開攻勢。其后不知有多長時間，他們兩個就站在那里你來我往，余人則趕緊攙扶頭暈?zāi)垦５穆謇?提利爾到安全的地方。奈德看到格雷果爵士有三次朝那頂獵犬頭盔猛擊，但桑鐸一次也沒有攻擊他哥哥毫無保護的頭部。

最后是國王的聲音平息了這場混亂……國王的聲音和二十名武士。瓊恩?艾林曾說指揮官需要一副能在戰(zhàn)場上發(fā)揮功效的好嗓門，當(dāng)年勞勃在三叉戟河上已證實過這點，如今他又用上了這副嗓門?！耙阅銈兊膰踔?，”他吼道，“立刻給我住手！”

“獵狗”聞言立刻單膝跪下，格雷果爵士的揮砍撲了空，這才恢復(fù)理性。他拋下劍，瞪了勞勃一眼。國王身邊圍繞著御林鐵衛(wèi)，還有十來個騎士和衛(wèi)兵。他推開巴利斯坦?賽爾彌，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身大跨步離去。“讓他去吧。”勞勃道。事情就這么結(jié)束了。

“‘獵狗’現(xiàn)在是冠軍了嗎？”珊莎問奈德。

“不是，”他告訴她，“‘獵狗’和百花騎士還得再比一場?！?/p>

但珊莎說對了。幾分鐘后，洛拉斯?提利爾爵士穿著一件樸素的亞麻外衣走回場內(nèi)，對桑鐸?克里岡說：“我欠您一條命，勝利是您的了，爵士閣下。”

“我不是什么‘爵士閣下’。”獵狗回答，但他還是接受了勝利、獎金，以及或許是他這輩子頭一遭的群眾愛戴。當(dāng)他離開場子返回營帳的時候，眾人歡聲雷動，為他喝彩。

奈德和珊莎走在前往射箭場的路上，小指頭、藍禮公爵和其他幾位人物跟了過來。“提利爾一定知道那母馬正在發(fā)情，”小指頭說，“我敢對天發(fā)誓那小子是事先計劃好的。格雷果向來偏好個頭大、脾氣壞、野性有余而紀律不足的馬?！彼埜慌d味地推論。

巴利斯坦?賽爾彌爵士不以為然?！八＿@種伎倆毫無榮譽可言?！崩先斯虉?zhí)地說。

“沒有榮譽，但足以贏得兩萬金龍。”藍禮公爵微笑道。

當(dāng)天下午，有個來自多恩邊疆，名叫安蓋的升斗小民在淘汰其他射程較短的對手后，在百步射擊的決賽中擊敗巴隆?史文爵士和賈拉巴?梭爾，摘下箭術(shù)冠軍。奈德派埃林去問他有沒有興趣在首相的侍衛(wèi)隊里謀個職位，但那男孩正沉浸在美酒、勝利以及作夢都想象不到的財富中，因此拒絕了這份差事。

團體比武則打了三個小時，總共有近四十人參加，其中多半是有意謀求功名的自由騎手、雇傭騎士和剛受冊封的侍從。他們手持鈍器，在爛泥四濺、鮮血噴飛的場地里相互拼殺，一會兒組成小隊聯(lián)手抗敵，轉(zhuǎn)眼間又鬧起內(nèi)訌自相殘殺，同盟才剛組成便告破裂，直到最后只剩一人站立。勝利者是密爾來的索羅斯，那個手持火焰劍，剃了光頭，十足狂人模樣的紅袍僧。他以前也拿過比武冠軍，因為其他騎士的馬兒都怕極了他那把火焰劍，他自己卻什么都不怕。最后的傷亡清單包括兩只斷腿，一條碎掉的鎖骨，十幾根打爛的手指，兩匹不得不處理掉的馬，以及多到大家懶得數(shù)的割傷、扭傷和擦傷。奈德萬分慶幸勞勃沒有參加。

當(dāng)天晚宴席間，奈德?史塔克對未來感到前所未有的樂觀與希望。勞勃興致正好，蘭尼斯特家的人則通通缺席，連他兩個女兒的表現(xiàn)也令人欣喜。喬里把艾莉亞帶過來跟他們同坐，珊莎開心得主動跟妹妹說話?！氨任浯髸媸前敉噶?，”她驚嘆道，“你真該一起來的。你舞跳得怎么樣了？”

“練得渾身酸痛呢?！卑騺喴查_心地報告進度，并且驕傲地展示腿上一大塊紫色瘀傷。

“我看你舞跳得一定很糟。”珊莎滿腹狐疑地說。

之后珊莎去聽一個歌手團隊演唱一組由許多敘事詩構(gòu)成，名叫“血龍狂舞”的組曲，奈德則親自檢查了小女兒的瘀傷，“我希望佛瑞爾沒對你太過嚴苛?！?/p>

艾莉亞單腳站立，近來她越來越擅長此道?！拔骼麣W說每次受傷都是一次教訓(xùn)，而每次教訓(xùn)都讓我們更強?！?/p>

奈德聽了不禁皺眉。西利歐?佛瑞爾頗具盛名，而他夸張華麗的布拉佛斯風(fēng)格也很適合艾莉亞纖細的劍，然而……幾天前她綁了條黑絲巾遮住眼睛，到處晃來晃去，告訴他說西利歐教她要用耳朵、鼻子和皮膚去感知四周環(huán)境。在那之前，他又叫她練習(xí)前后滾翻?！鞍騺啠阏娴囊^續(xù)學(xué)下去？”

她點點頭?！懊魈煳覀冮_始抓貓?！?/p>

“抓貓?！蹦蔚聡@道，“或許我不該雇這布拉佛斯人來教你。你愿意的話，我就請喬里接手，由他來教。不然我也可以跟巴利斯坦說一聲，他年輕時是七國上下最優(yōu)秀的使劍好手?！?/p>

“我不要他們，”艾莉亞說，“我只要西利歐?！?/p>

奈德伸手撥撥頭發(fā)。其實，隨便一個還過得去的教頭，都可以教艾莉亞基礎(chǔ)的砍劈和擋格技巧，用不著這些蒙眼睛走路、翻跟斗和單腳跳躍的把戲。但他太了解自己小女兒的個性，知道跟她那固執(zhí)的下巴爭吵毫無用處。“那就西利歐吧?！狈凑t早也會玩膩?！安贿^你一定要小心?！?/p>

“我會的?！彼槐菊?jīng)地向他保證，然后平順地從右腳跳到左腳。

當(dāng)天晚上，在他帶女兒們回到城里，送她們上床，看著滿腦子白日夢的珊莎和渾身是傷的艾莉亞分別安然入夢之后，奈德這才步上首相塔頂，返回自己的起居室。白天氣候暖和，因此房里現(xiàn)在顯得十分郁窒。奈德走到窗邊，打開沉重的扣鎖，讓清涼的晚風(fēng)吹進室內(nèi)。隔著廣大的中庭，他注意到小指頭窗里的搖曳燭光。時間已過午夜，但在遠處河邊，喧鬧聲才剛開始稍稍減退。

他取出匕首，仔細檢視。小指頭的刀，在比武大會上打賭輸給提利昂?蘭尼斯特，被用來對熟睡的布蘭痛下殺手。為什么？為什么那侏儒要置布蘭于死地？怎么會有人要置布蘭于死地？

他隱約覺得這把短刀、布蘭墜樓都與謀害瓊恩?艾林有所牽連，但瓊恩的死亡真相像個謎團，他依舊毫無頭緒。史坦尼斯公爵并未返回君臨參加比武大會，萊莎?艾林則躲在鷹巢城高墻之后，噤若寒蟬。瓊恩的侍從已死，喬里仍在一家家妓院里逡巡。除了勞勃的私生子，他手上究竟還有什么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