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武意外地深吸了一口氣,在他的想象里,一個鼠竊狗盜、賣國求榮的叛賊,總該是一臉的卑怯陰郁。而眼前這人,面對故國來使,眼里不但沒有絲毫降將的心虛畏縮,相反充滿了敵意和挑釁。
蘇武心里一緊,隱隱感到眼前這人不是那么容易對付的。
“原來是衛(wèi)騎郎,”蘇武強壓住內(nèi)心的厭惡,冷冷地道,“恭喜足下高升?!?nbsp;
“豈敢,欽使大人同喜。”衛(wèi)律漫不經(jīng)心地把玩著手里的匕首,抬了抬眼皮,斜睨了蘇武一眼,用一種極其刻薄的聲音道,“聽說大人原來是在上林苑養(yǎng)馬的吧?如今奉欽命,持節(jié)旄,出使異域,真是風光無限哪?!?/p>
蘇武淡淡一笑,道:“武雖不才,尚知忠義。不像某些朝秦暮楚之輩,素食朝廷俸祿,而一旦背叛,對故國的攻擊竟比敵人還不遺余力,也不知所圖者何,算是做給自己的新主子看嗎?”
“恰恰相反,”衛(wèi)律居然毫不動氣,好整以暇地道,“在下所言,正是念在君臣一場,給故主提個醒,免得做出不符合身份的事,貽笑異域?!?/p>
蘇武一愣,不明所以。
衛(wèi)律走到單于面前,拿起那份禮單,念道:“‘錦繡繒帛各一百匹,絮三百斤,谷米八百斛。’欽使大人,你不覺得,這點東西拿出來,有損陛下的顏面嗎?”
蘇武怒道:“丁零王,請你說清楚,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衛(wèi)律道:“足下現(xiàn)在官居中郎將是吧?”
蘇武道:“怎么了?”
衛(wèi)律點點頭,道:“嗯,沒怎么。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中郎將,秩比二千石,年俸一千二百斛谷。匈奴與漢約為昆弟之國,你們皇帝拿區(qū)區(qū)八百斛谷米就想打發(fā)他的兄弟?他的兄弟連一個使節(jié)都不如?”
蘇武一時竟被他的狡辯噎得說不出話來,這時,旁邊的張勝忽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大單于自己說過,‘我兒子,安敢望漢天子’。兄弟?丁零王恐怕是搞錯輩分了?!?/p>
砰的一聲,且鞮侯單于把手中的金杯往酒案上重重一坐,站起來一拂袖向穹廬走去。
蘇武一愕,這才明白,原來他也是懂漢話的。此前他與使團眾人交談,總是一臉木然,等通譯譯完后,才愛答不理地回上一兩句,原來是有意擺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