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越來越大。密集的雨點打在昆明池中,已經(jīng)聽不出噼啪作響的點點雨聲,只聽到一陣陣或疏或驟的嘩嘩聲。池水一下又一下拍擊著石砌的池岸,站在高大寬闊的靈波殿中,也偶爾會被狂風裹挾進來的雨點打到。
他終于明白今天這一切莫名其妙的事為什么會發(fā)生了:因為皇帝瘋了!
不,那不是一般的瘋狂,那是一種理智和迷亂并存的瘋狂!皇帝知道發(fā)生的一切,可全都用自己那套毫無理性的念頭來解釋。
什么關(guān)亡術(shù),什么輕如毛羽的招魂石鏡,什么夜焚柏梁盜竊法器,簡直是白日見鬼!
少翁如果真是能起死者于地下的神仙高人,怎么會連自己的性命都保不???
衛(wèi)律的叛變明明是起因于李延年的倒臺,此事朝廷早有定論。那年他出使匈奴,回來正碰上李家勢衰,將有大禍。衛(wèi)律和李家關(guān)系密切,當初得以出使,就是延年兄弟出的力,因懼怕株連,這才叛逃的。
這些都是明擺著的事,皇帝怎么會視而不見?
問題是現(xiàn)在他該怎么辦?接受那個荒唐的命令?
“陛下,”蘇武小心翼翼地道,“人死不能復(fù)生……”
“住口!”皇帝忽然暴怒起來,“你這是什么意思?別以為這世上就你一個明白人,別人都容易受騙上當!朕親政治國的時候,你還是個三尺孩童!告訴你,朕腦子清醒得很!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蘇武連連叩首,惶恐地道:“臣不敢,臣豈敢對陛下心存不敬……”
“你不敢?”皇帝一揮手,冷笑道,“你已經(jīng)這么做了!你和許多人一樣,別看恭恭敬敬地跪在朕面前,可在心里,你從頭到尾就沒相信過朕的話!你認為朕是個瘋子,你以為朕被李夫人的死弄得神志不清了,以為朕不知道?!好,朕也不強求你相信。你可以當朕見到阿妍只是幻覺,可以當石鏡的怪異是朕的幻覺,但幻覺不會焚毀一座七十丈的高臺,不會制造出一面石鏡再讓它失蹤!你不是跟太史令熟嗎?待會兒問問他去!他親自鑒定過那石鏡的銘文!這世上有些事你永遠不會了解,也永遠不會明白!”
蘇武道:“是,臣愚昧……”
皇帝打斷蘇武道:“不,你不愚昧,你只是和朕根本不是一類人!算了,朕只問你一件事:到底愿不愿意去?”
愿不愿意?
中郎將,秩比二千石,持節(jié)出使,無上榮耀,他會不愿意?不要說此時局勢緩和,就算明知一去不復(fù)返,他也愿意啊。被庸碌無為的生活慢慢殺死,難道就好過驚心動魄地死于非命嗎?
可問題是,他明知這是一個亂命,怎能趁著皇帝一時糊涂,竊取本不該屬于自己的好運?他沒有任何經(jīng)驗,對那邊一無所知,萬一貽誤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