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我故意和他打招呼,把他喊過來。我知道,這樣他一定會炫耀地把莫愁湖帶過來介紹給我,同時也一定會討好地請靜子跳舞。然后,我將毫不猶豫地牽起莫愁湖的手,與她一道旋入幽暗的舞池。
果然,秦時光帶著莫愁湖過來了……一切都像我想象的一樣,分手時,我的右手已從莫愁湖潮濕的左手里接回一張紙條,我把這只莊嚴的手伸進口袋,掏出來一塊擦嘴的手帕,一舉一動都是人皆有之的,但卻貫穿了深刻的內(nèi)容。
我們的配合一開始就顯示出驚人的默契!
那天晚上天上有一輪銀質(zhì)的明月——我怎么記得這么清楚?月光像水一樣鋪張在大街上,房屋的墻沿上,城市顯得格外寬敞?;氐郊依铮哌M書房,我發(fā)現(xiàn),月光早在這里靜靜恭候我,我的出現(xiàn)使它微微顫動了一下,好像它真是水做的。但即使是水,我也沒感到?jīng)鲆?,我只覺得寧靜,而且這種寧靜幾乎是完整的,我甚至都不愿打破它,就在月光下細閱了莫愁湖給我的紙條:
請查清該死者的住址和作息時間,并安排我與雞鳴寺見面,盡快!莫愁湖。
看完,我立即習慣性地掏出火柴,點燃紙條。
紙條燃燒的火光一會兒就熄滅了,可我心里的火焰卻一直沒有熄。
次日一早,日光初升,我已經(jīng)出門,走在人影稀少的大街上。
我來到書店的時候,劉小穎剛剛開門,正欲潑水掃地。“喲,金處長哪!是什么風吹得您這么一大早就大駕光臨我們小店啊。”劉小穎一邊這樣說,一邊朝我迎上來。我看了看四周,沒什么動靜,懶得找說法進屋去,直接在街沿上低聲說:“客人來了,她想盡快去向雞鳴寺報個到,你匯報一下吧?!眲⑿》f說:“好的,我待會兒就過去,你中午來聽回音好了?!?/p>
中午,我又去書店。令我意外的是,見面地點不是在診所,而是虎踞胡同,第三間紅瓦房。這地方我不認識,而且聽上去怪怪的,我想革老是不是又發(fā)展什么新人了。其實不是的,革老的意思是,第一次見面,還是謹慎點兒好。
這是一個難得的大晴天,傍晚時分,我叫了一輛黃包車,在南京的大街小巷里穿行。終于,車子在一個胡同口停下,車夫說:“先生,到虎踞胡同了?!蔽蚁萝嚕钐帍埻艘幌?,問:“沒弄錯吧,這真是虎踞胡同?”車夫說:“沒錯,您瞧那石老虎,張牙舞爪的,全南京可就這么一只。”我看也是,便付了錢埋頭往里走。胡同并不長,很快到了盡頭,并沒有找見什么“第三間紅瓦房”。納悶之際,我突然看見了紅色的晚霞,順著霞光看,落日的余輝照在瓦房上,將一排房頂映得紅彤彤的,煞是好看。我數(shù)了數(shù),朝前走過去,在第三間屋子那里停下腳步,發(fā)現(xiàn)門口有塊紙牌,赫然寫著:莫愁湖租船。
屋子里空無一人,我尋思著,踩著石階下到湖邊,看到夕陽里的蘆葦閃爍著金光,有艘船正從蘆葦叢中游出,槳櫓一刺水面,漣漪散開,那只船便朝我這邊昂著頭沖來。我正疑惑著,看見船頭立著一個一身漁民家打扮的女子。細看,竟是革靈。不一會兒,船頭向我靠過來,我縱身一躍,便上去了。革老此時正獨自坐在船艙里,對我伸了個頭,笑著說:“天公作美啊,我還怕老天突然換張陰雨的臉,麻煩可就大了?!蔽易潞髥枺骸盀槭裁匆竭@兒來?好遠啊。”革老說:“我的診所倒近,可合適嗎?雖然說是一號的人,但素未謀面,貿(mào)然帶她去診所未免太不謹慎了吧。要知道,診所里有我們的一切秘密和身家性命,電臺、密碼、檔案,什么都在那兒,要出點兒差錯便什么都完了?!蔽尹c頭稱是。革老問:“怎么樣,見了人感覺怎么樣?有特使說的那么神嗎?”
我答:“是個女的,你可能想不到吧。”
革老果然一驚:“什么,是個女的?”
我說:“是,代號叫莫愁湖,二十三四歲的年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