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我們來探討一下普通國民、特別是青年知識分子對待“西方”的態(tài)度。這個問題雖說有些復(fù)雜,但大體上可以分為兩種傾向:一種是大眾性的好奇心;另一種則是基于一定素養(yǎng)的、對西歐文化價值的公正評判。不管是哪一種,它們都不可否認地包含著無限的類似憧憬般的情懷以及對習(xí)性迥異且豐富多彩的生活狀態(tài)的向往。這種心理絕不是單純的對發(fā)達工業(yè)文明的仰慕。雖然不否認也有這方面的因素,但更主要的是被其無以言表的魅力所吸引。尊重人類、追求幸福、崇尚真理的社會生活的偉大思想超越了工業(yè)文明的發(fā)達,逐步構(gòu)建了一個全新的世界。在這個世界里畸形是極個別的現(xiàn)象,不論是個人還是集體都是以“完整的生命狀態(tài)”在自然地呼吸、自由地行動。
西方電影作為電影的優(yōu)秀性另當(dāng)別論,我對西方電影留下的最深刻的美好印象便是它反映的所謂“西方”模式。換句話說,也就是西方生活方式中人的自由。畸形的東西在主流之外的那種健康正常的生活狀態(tài)讓每個日本人都感到驚奇不已。
并不是說西方社會已經(jīng)是一個完美的理想社會。正如西方的文學(xué)和電影中所展現(xiàn)的那樣,毋庸置疑,邪惡、悲哀和滑稽在西方也是隨處可見的,與日本沒有太大的差別。不過,在西方,邪惡、悲哀和滑稽就是停留在邪惡、悲哀和滑稽的層面上,而人也僅僅是人,不分高低貴賤都是平等的人。也就是說:在邪惡面前,會有神(或者良心)的審判和自我懺悔;在悲哀的背后,隱藏的是淚水和救贖;而與滑稽相伴的只是人們的微笑或大笑。這就是健全的人。但不幸的是,我們的社會卻無法保持這兩方面的平衡。
那么,文學(xué)作品又是怎樣的呢?先不說流行因素的影響,歐美小說之所以深受我國知識分子階層的歡迎,就是因為它描寫的是一種“正常的人生”,并讓我們感受到這些“正常的人”超越時空的距離,在和我們這些異國讀者進行對話。不論是丹麥的王子還是法國的賣笑婦,不論是俄羅斯的農(nóng)民還是美國的家庭主婦,他們都是一個完完整整的人,他們會有欲望、會祈禱、會說謊、會笑、會哭泣。這些作品令讀者感到全身都受到了撫慰。這和千篇一律的古板的日本作品有著天壤之別。西方文學(xué)喚醒了在我們身體的某一個角落里沉睡的各種感受,我們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全身有了生氣。那種從我們的社會、我們的同胞身上無法體驗到的“健全人”的生命氣息吹進了我們的靈魂深處,讓我們感受到了真正的精神歡愉。
最后,我們再來看一下國民對于政治的態(tài)度。毋庸置疑,專制政治是一種未開化的政治。然而,即便是專制政治扭曲了民眾的人性,我們也不能否認,試圖擺脫專制束縛的民眾就是為了表現(xiàn)出他的健全。從這個意義上講,專制政治也應(yīng)給予民眾健全人的覺悟。那么日本又是怎樣的情況呢?面對目前這種前所未有的局勢,我們對政治依然抱著一種漠然的態(tài)度。因為我們認為不管如何改變制度,普遍意義上的政治與我國的政治之間從根本上就是不一樣的。也就是說,政治的概念意義與實際生活中人們對政治的普遍看法之間就像理想與現(xiàn)實之間那樣存在著巨大的鴻溝?!叭绻扇∵@樣的措施,就會發(fā)生這樣的變化”,這種模式在日本的政治中是行不通的。無論是天皇、政府還是議會、報紙,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情,日本的政治都不會因此而變得更壞或者更好。我們無法明確地指出其原因,只是覺得日本就是這樣一個國家。被如此認識的“政治”在其他國家也同樣存在嗎?另外,日本的政治到底是實質(zhì)如此呢,還是日本國民眼中的主觀印象如此呢?我覺得這兩者是兼而有之的。只要日本人不改變對政治的態(tài)度,日本政治就必然會呈現(xiàn)出畸形、怪異。然而實際上,日本國民并沒有認識到這些。就像提起政府機關(guān)他們就會想到官員一樣,提起政治,他們也只會想到政治家,他們沒有能力去想象“健全人”實施的“健全政治”該是什么樣的。
正如上述事例所證明的那樣,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不再奢望在我們中間尋找“健全的人類形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