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不在梅邊在柳邊 (1)

不在梅邊在柳邊 作者:張欣


第一章

春天的夜晚,即使什么都看不見,也可以感覺到潮濕和萌動。

蒲刃從試驗室里走出來,天已黑盡,他步行回家。樹仁大學是南方最好的大學之一,44歲的蒲刃是該校物理系的教授。

他進了家門,打開燈,把鑰匙放在一只古陶瓷碗里,碗里還有硬幣、車鑰匙等。碗下壓著一張紙條,上面是鐘點工阿蓉歪歪斜斜的字,告知他書房里有一扇窗戶的玻璃裂了,不知是什么原因,反正不是她干的。

靠西面的窗戶由于西曬,遮陽的厚重窗簾極少拉開,別的窗戶玻璃都好好的,顯然是西窗的玻璃裂了。蒲刃信手拉開窗簾,著實一愣,原以為是淺淺的一條裂縫,卻看到裂痕如同一道固定的閃電,綻放在整塊玻璃的中央。蒲刃住在17樓,沒有外襲的可能性,阿蓉有意砸爛連假說都算不上。

尤其是裂紋鬼斧神工,像冰裂的藝術品一樣耐人尋味。

然而蒲刃的內心不知為何就此一沉,他的第一直覺是不祥之兆。在他看來,任何無從解釋的現(xiàn)象,其實都有具象所指,只是我們沒有找到它的答案罷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上午十點多鐘,蒲刃去圖書館查資料。蒲刃搬來書籍和資料的時候,無意間看見滿頭白發(fā)的老館長,坐在工作區(qū)域的桌前,笑瞇瞇地翻看著一本書。蒲刃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不等他開口,老館長便笑道,你看這位同學多有意思,一本書借了二十年,現(xiàn)在才寄還給圖書館,真想不出這背后有什么故事。蒲刃回道,現(xiàn)在的事,真是無奇不有啊。

說著,他接過老館長遞過來的書,書面和紙張早已泛黃,書角破損卷起,還用牛皮紙粘貼修整過。這套書是朗道的《理論物理教程》,蒲刃心想,誰會借朗道的書二十年不還呢?

這引起了他的興趣。

此書的最后一頁,規(guī)規(guī)矩矩地插著借書卡,只被一個人借過,工整地簽著“馮淵雷”三個字。這個名字還真像一聲悶雷,在蒲刃的心底炸開,只因甚是意外。盡管他表面上還是很平靜,但回到座位上,打開要查找的資料,卻沒有一個字看得進去,反倒是馮淵雷的音容笑貌,一次次地從書縫里、從字里行間走出來,游蕩在他的左右。

的確,馮淵雷在蒲刃的生活中,是一個繞不開的人。

兩個人不僅是高中同學,而且還是大學同學,他們年齡一般大,同在24歲時被樹仁大學像挖人參娃娃那樣挖到學校,成為最年輕的助教,并在職讀博。由于馮淵雷出身醫(yī)學世家,經濟方面相對寬裕,所以對當時的寒門之子蒲刃多有照顧。更值得一提的是馮淵雷的那雙手,手指不僅修長勻稱,而且傳神靈動,堪稱希臘雕塑。他在小的時候就被稱為“萬能手”,馮淵雷的父親卻說,這是一雙外科醫(yī)生的手。

兄弟一般的情義,讓許多人都非常艷羨。

后來,蒲刃跟喬喬談戀愛,是所有人眼中的金童玉女,天設地造。柳喬喬,樹仁大學歷史系教授柳次衡的女兒,是數(shù)學系少有的女生之一。有一天,喬喬對蒲刃說,她把他們的事告訴父母了,本以為父母會邀請蒲刃到家里來吃飯的,沒想到父母親什么話都沒說,后來更是不提這事了。蒲刃一針見血地說,無非嫌我是寒門子弟罷了,拿獎學金的人就是進了黑名單。

后來不知道喬喬的父母到底跟她說了什么,反正喬喬表現(xiàn)出了一絲猶豫。正是這一絲猶豫令蒲刃勃然大怒,他說我才不管你父母怎么想的呢,我在意的是你居然猶豫了!喬喬說,我難道連猶豫的權力都沒有嗎?你這簡直是病態(tài)的自尊。蒲刃冷冷地回道,我絕對不能原諒你的猶豫。

天雷勾動地火的相愛,最容易伴隨刻骨銘心的傷害。因為都是人尖子,都沒有讓自己退后一步的理由,于是常常用彼此的折磨來印證這份愛情。

然而最不可思議的是,在他人生最為悲痛的這段時間,一天下午,馮淵雷突然對他說,我經過三天三夜的思考,決定改行。當時蒲刃驚得從床上坐起來,他說你瘋了嗎?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這時,他看見馮淵雷面色蒼白,眼神略微有些飄忽。他追問道,你打算改行干什么?馮淵雷道,我爸媽還是想讓我搞醫(yī)。蒲刃道,再上醫(yī)學院,你會不會老了一點兒呢?馮淵雷淡淡地答道,其實我對醫(yī)學不僅不陌生,而且有興趣,就像你對中醫(yī)有興趣一樣。

馮淵雷走后,音訊全無,這讓蒲刃感到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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