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痛的失敗，更使他猛醒：寧肯回家種地、教書，再不能做軍閥混戰(zhàn)的工具了。

寒冷的冬夜，五臺縣境內(nèi)的滹沱河已結(jié)了冰。

永安村的人家都正入睡。

徐向前一身便裝潛進(jìn)村口，摸到家門。

他從考黃埔軍校離家至今已快兩年。

兩年中他只給父母寫過兩封信，也不知為什么只收到過一次回信。

那信上說父母都還好，只是妻子朱香蟬病死，留下一歲多的小女兒松枝，靠爺爺奶奶撫養(yǎng)。

那座被村里人稱為“樓院徐家”的大門，被這個游子小心翼翼推開。

老母親一見兒子，突然放聲哭泣：“我的兒子，你可回來了!”

“大大(父親)呢?”

徐向前問母親。

“又出門教書去了。

連年歉收，幾口人要吃要喝，全靠你大大呀!”

母親擦去驚喜的淚花，忙凈手燒香拜佛，口念“阿彌陀佛”。

這些年，老人為了兒子的安穩(wěn)，不知道燒了多少香，念了多少經(jīng)啊!

離去已經(jīng)兩年多，家還是這個家，人已經(jīng)變化了不少，年邁的母親頭發(fā)又白了許多，年輕的妻子已經(jīng)不在人間。

徐向前走到東屋小女兒床邊，摸摸那小臉、小手。

這小生命，從降生至今沒見過爸爸，媽媽病死時，她不滿周歲，是在奶奶苦心哺育下活著的呀。

徐向前不禁一陣心酸。

往后的路怎么走呢?……山西的地盤，是閻錫山的。

這個土皇帝，不許可任何軍隊(duì)進(jìn)山西。

他更反對馮玉祥進(jìn)來。

徐向前在家躲藏了幾天，白天不敢露面，只是在天黑才跑出去，打聽幾位一塊跑回家鄉(xiāng)的老鄉(xiāng)的情況。

有位老鄉(xiāng)原在國民二軍當(dāng)軍需官，死里逃生，已嚇得大病不起，躺在床上哼哼呀呀。

徐向前又跑到附近村莊，找另外幾個逃回來的老鄉(xiāng)，不是見不到面，就是有的死也不愿意再出去從軍了。

母親托人把在外村教書的父親找回來。

老秀才見了徐向前，老話一句：“往后就在家找個學(xué)校教書吧!”

徐向前說：“不，我還要走?！?/p>

“去哪里?”

“……”

徐向前說不出來。

“還是教書人好過呀!”

老人又說他的老理。

說什么教書人雖然不發(fā)財，但也風(fēng)不打頭，雨不打臉。

自己不留名，若能教出一些好學(xué)生，他們以后會成為國家的棟梁。

徐向前也不反駁老人的話，一邊聽，心里在作著各種打算。

他還在十幾天前，從報紙上看到，北伐軍要從廣東出發(fā)了。

如今又怎么樣呢?想來想去，想不出個頭緒。

山西人常說，后悔的藥比醋酸。

這一年多，他嘗盡了酸甜苦辣，心里后悔莫及。

想當(dāng)初，真不該輕易地離別黃埔軍校。

冬夜催人眠，他卻整夜不能成眠。

院外不時傳來幾聲狗叫。

只見母親在小閣樓里點(diǎn)著長明燈。

不用說，老人又是不斷香火，求神拜菩薩。

可憐的老人，她這一生，不知道花了多少香火錢，換取的又是什么?在黃埔軍校，徐向前接觸了幾個共產(chǎn)黨員，特別是同一個隊(duì)的蔣先云，給他的影響最深。

他告訴過自己：人生要有個目標(biāo)，要為進(jìn)步事業(yè)奮斗，也要為個人的前程奮斗。

這位湖南衡陽省立第三師范學(xué)校的高才生，文才、口才、人品都是好樣的。

他還是毛澤東親自介紹加入的中國共產(chǎn)黨。

黃埔軍校是徐向前走上革命道路的起點(diǎn)，蔣先云是他身邊最親近的人。

在這危難的時刻，徐向前想到黃埔軍校，想到蔣先云，他決心離家而去，回廣東，重返黃埔軍校。

他在家住了幾天，為了打聽北伐革命軍的情況，先到了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