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早上好!”帕弗瑞特先生吃了一驚。接著,他又看到這個學生肩膀后面那張帥氣的臉,他這時已定下了神,“你好,法林頓!”
“你好,帕弗瑞特!”法林頓先生回答說。哈麗雅特想,“拜倫式”這個詞真是很適合這個人。他傲慢,有一頭栗色的鬈發(fā)、迷人的棕色眼睛和悶悶不樂的嘴唇,看上去并不高興見到帕弗瑞特先生,至少沒有帕弗瑞特見到他那么高興。
帕弗瑞特先生向哈麗雅特介紹了新學院的法林頓先生,又低聲說當然她應該早就認識費拉克斯曼小姐。費拉克斯曼小姐冷漠地盯著哈麗雅特,并說她很喜歡那天晚上的偵探小說講座。
“我們六點鐘有個派對,”費拉克斯曼小姐對帕弗瑞特先生說,她把學者袍子脫下來,胡亂塞在自行車車筐里,“你來嗎?在萊昂的房間,六點。我想我們那地方還夠多添一個人,是吧,萊昂?”
“大概吧,”法林頓先生老大不情愿地說,“反正都會擠得一團糟?!?/p>
“那再多擠一個也沒問題,”費拉克斯曼小姐說,“別管萊昂,雷杰;他今天早上不大正常?!?/p>
帕弗瑞特先生好像是在想,是不是另外還有人也不大正常呢。他答復得比哈麗雅特想象得還絕:
“對不起,我已經(jīng)另有安排了。范內(nèi)小姐會過來和我喝茶?!?/p>
“我們可以另擇時間?!惫愌盘卣f。
“不用吧?!迸粮ト鹛叵壬f。
“那你們用茶之后,能一起過來嗎?”法林頓先生說,“就跟費拉克斯曼說的一樣,永遠都能再多添一個人?!彼D(zhuǎn)向哈麗雅特,“我希望你能來,范內(nèi)小姐。我們會感到很榮幸的?!?/p>
“這——”哈麗雅特說。現(xiàn)在輪到費拉克斯曼小姐悶悶不樂了。
“我說,”法林頓突然想起了什么,“你是那個范內(nèi)小姐嗎?那個小說家……就是你!那,你現(xiàn)在絕對要來了。我會成為新學院里最受人嫉妒的人。我們那兒都是偵探小說迷。”
“你看怎么樣?”哈麗雅特征詢帕弗瑞特先生的意見。
這實在太明顯了,費拉克斯曼小姐不想哈麗雅特去,法林頓先生不想帕弗瑞特先生去,帕弗瑞特先生根本就不想去,那她呢?她明顯在享受小說家獨有的那種旁觀滑稽鬧劇的邪惡的快感。既然任何一方都不可能不失斯文地解決這一尷尬處境,哈麗雅特和帕弗瑞特先生最終接受了邀請。帕弗瑞特先生跨出大門,和法林頓先生站在一起;費拉克斯曼小姐也必須穿過四方院,所以無法甩掉哈麗雅特。
“我不知道你原來認識雷杰·帕弗瑞特。”費拉克斯曼小姐說。
“是啊,我們見過面,”哈麗雅特說,“你昨天晚上為什么沒有把卡特莫爾小姐帶回來?你不可能沒注意到,她醉得不省人事。”
費拉克斯曼小姐看上去很驚訝。
“這跟我又沒關(guān)系,”她說,“出了什么事嗎?”
“沒有,但你有沒有試圖阻止一下呢?你應該阻止吧,是不是?”
“我又不是沃萊特·卡特莫爾小姐的監(jiān)護人?!?/p>
“不管怎樣,”哈麗雅特說,“你會樂意知道,這件蠢事也有好的一面。關(guān)于那些匿名信和其他破壞,卡特莫爾小姐已經(jīng)完全洗脫了嫌疑。所以,你昨晚那樣對待她真是做對了,你覺得呢?”
“我來告訴你,”費拉克斯曼小姐說,“我一絲一毫都不關(guān)心這個?!?/p>
“你不關(guān)心,但最開始是你造的謠;現(xiàn)在你清楚了,也隨你去不去辟這個謠。我想,為了公平起見,你應該把真相告訴法林頓先生。如果你不愿意的話,我會的。”
“你好像對我的私事很感興趣啊,范內(nèi)小姐。”
“你的私事好像人人都很感興趣,”哈麗雅特很不客氣地說,“我并不怪你最開始的誤會,但現(xiàn)在都清楚了——我明白地告訴你吧——我相信你也很明白,卡特莫爾小姐被當成了替罪羊,然后發(fā)生的事情對她很不公平。你有很多別的事情可以做。你明白你該做什么嗎?”
費拉克斯曼小姐既煩躁又困惑,她顯然不太知道究竟應該怎樣對付哈麗雅特的話,于是很勉強地說:
“如果這不是她干的,我當然很高興了。很好啊。我會告訴萊昂的?!?/p>
“非常感謝你?!惫愌盘卣f。
帕弗瑞特一定是快跑著往返的,因為那個藥來得比想象得還要快,他還帶來了一大捧玫瑰花。藥物立竿見影,不僅使得卡特莫爾小姐出現(xiàn)在就餐禮堂里,并讓她能吃得下午餐。哈麗雅特跟著她一起離開禮堂,陪她回到了她的房間里。
“你呀,”哈麗雅特說,“你是個年少無知的笨蛋,是不是?”
卡特莫爾小姐沮喪地點點頭。
“你想干什么呢?”哈麗雅特說,“你是不是計劃要把記錄表里所有的罪名都犯一遍,覺得這很好玩是嗎?你就餐之后去一個男人房間參加討論會,但其實并沒有收到邀請。你也沒必要收到邀請,因為你就那樣唐突地闖進去了。這是一件民事犯罪,同時也是對規(guī)章制度的藐視。你九點之后離開學院,但沒有在登記簿上登你的名字。這應該罰你兩次款。你在十一點十五之后回學院,又沒有晚歸特許——這應該是五先令。實際上,你是十二點之后回來的,就算你有晚歸特許,這也是十個先令。你還爬了墻,這項違規(guī)應該對你施禁門令;最后,你爛醉如泥,這應該把你掃地出門。順便說一聲,那是另一種社會犯罪。你應該蹲監(jiān)獄了,還有什么好說的?你有什么特別的理由讓自己免受懲罰嗎?抽根煙吧?!?/p>
“謝謝你。”卡特莫爾小姐被嚇得全身無力。
“如果沒有,”哈麗雅特說,“這件愚笨的小插曲說明了你不是那個學院里肇事的神經(jīng)病,我肯定會去跟院長匯報的。但現(xiàn)在看來,這個小插曲還是很有幫助的,所以我應該感激才對。”
卡特莫爾小姐抬頭看著她。
“我不在的時候有什么事發(fā)生嗎?”
“是的?!?/p>
“哦——”卡特莫爾小姐說著淚珠滾了下來。
哈麗雅特靜靜地看了她幾分鐘,然后從抽屜里拿出一塊干凈的大手絹,輕輕地遞給了她。
“把這些全都忘了吧,”等這個受害人的嗚咽聲緩和一些時,哈麗雅特說道,“但也不要再干那些蠢事了。牛津不是讓你來干這些的。你任何時候都可以去追求年輕小伙子——天知道,他們滿世界都是。但浪費人一生中最寶貴、最特殊的三年,就太愚昧了。而且,這對學院、對其他牛津的女性來說也很不公平。你愿意的話可以去當個傻女人——我也傻過,大多數(shù)人都傻過——但看在上帝的分上,換個別的地方去犯傻,不要連累其他人?!?/p>
卡特莫爾小姐很沒條理地說了一通,大概意思是,她討厭大學,特別是厭惡牛津,而且覺得對這兩個機構(gòu)都沒有任何責任感。
“那么為什么,”哈麗雅特說,“為什么你在這兒?”
“我不想到這兒來,從來都不愿意。只是我的父母太渴望了。我的母親致力于為女性爭取權(quán)利——你知道的——爭取職業(yè),還有別的東西。父親在一所小型郡立大學里做講師。他們?yōu)槲易龀隽撕芏酄奚!?/p>
哈麗雅特想,卡特莫爾小姐肯定就是受困于父母的犧牲品。
“開始我也不那么介意來這里,”卡特莫爾小姐繼續(xù)說,“因為當時我訂婚了,他也過來,所以我覺得一定會很好玩,學校的那一套笨東西不會成什么問題。但我現(xiàn)在和他不再有婚約,那我到底有什么理由要為這些死去的歷史而煩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