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3)

俗麗之夜 作者:(英)多蘿西·L.塞耶斯


那件黑色禮服裙很適合她的身材,完美地貼伏在身上,就像一副總能貼著手的手套。裙子的肩上有一小塊方形的墊肩,袖子長長的,手腕處的褶邊飾一直墜到指關節(jié),讓整件禮服顯得溫婉動人。這禮服很好地突顯了她的腰身,裙子曳地,款式像中世紀的長袍。那灰暗的表面已經退色,但并沒有影響學究氣的綢緞那暗淡的光澤。她把袍子上的褶皺往肩膀處提,這樣胸前就會很平展。圍巾費了她不少工夫,開始她不知道脖子那里該怎么打結才可以把絲綢的亮面翻出來。她把圍巾別在胸口,基本看不出來接口,這樣就能顯得平衡些——一邊黑色、一邊深紅。她在那面不大的梳妝鏡前彎下腰——住在這里的學生顯然是個很矮的姑娘——把軟帽調節(jié)得更平更直一些,再把額頭中央翹起的部分按了下去。鏡子里映出她的臉,很白,兩條黑色的眉毛從硬挺的鼻子兩側拘謹地伸出去,間隔有一點太寬了。她看著鏡子里自己的眼睛——疲憊而倔犟——那雙直視恐懼的眼睛依然那么謹慎。嘴巴是屬于那種慷慨之人的,并且很為自己的慷慨而后悔;嘴角向后扯著,似乎不愿意放棄任何東西。那波浪形的濃密頭發(fā)攏在腦后,用黑帽子壓好。這讓她的臉完全露了出來。她對自己皺了皺眉,將袍子上上下下摸了摸;然后,開始對梳妝鏡不耐煩起來,她轉向了窗戶,從那里可以看見內院,也可以看見外面的老四方院。這其實不像一個四方院,而更像一個長方形的花園,四周被學院的建筑物圍了起來。四方院的一邊,樹蔭下的草地上放著桌子和椅子。遠遠的那邊是新圖書館樓,已經快要完工了,腳手架里露出光禿禿的櫞子。有好幾個女人結伴穿過草地;哈麗雅特有些不滿地發(fā)現,她們當中的大部分人帽子都沒戴好,而且有個人更加愚蠢——穿了一件淡黃色的、飾有平紋棉布褶邊的禮服裙,這穿在袍子里面顯然很不合適。

“不過,”她想,“那鮮艷的顏色已經顯得很中世紀風格了。不管怎么樣,女人不會比男人更糟糕。我有一次看到音樂學博士哈蒙德先生在一個落成典禮上,袍子里面露出灰色法蘭絨的西裝,穿著棕色的靴子,系著一條藍色圓點的領帶,即使這樣也沒有人說什么?!?/p>

她突然笑了,第一次感到信心十足。

“不管怎樣,她們不能否認事實。不管我后來做過什么,那些事實永遠存在。學者、文藝碩士、導師、這所大學的資深成員、一個應該享有至高尊敬的人?!?/p>

她堅定地走出了自己的房間,敲了敲隔壁的門。

四個女人一起向花園走去——走得很慢,因為瑪麗病了,不能走快。就在她們漫步的時候,哈麗雅特在想:

“這是一個錯誤,一個天大的錯誤——我不應該來?,旣愂莻€可愛的人,和過去一樣。她見到我高興得幾乎可憐,但我們卻沒有什么可談的。我會永遠記得她,現在這樣,就是今天這個樣子——枯萎、挫敗的臉。她也會記住現在的我——冷酷、堅韌。她告訴我,我看起來很成功。我知道她的意思?!?/p>

貝蒂·阿姆斯特朗和多蘿西·科林斯一直說個不停,這讓她很慶幸。她們一個現在是位努力工作的育犬師,另一個在曼徹斯特開了一家書店。她們顯然一直保持聯系,因為她們在談論事而不是談論人,就像那些有共同興趣的人討論的話題一樣。瑪麗·斯托克斯——現在是瑪麗·阿特伍德了——仿佛從她們中間脫離了,因為生病,因為婚姻,因為,回避事實也沒有用,其實是因為一些精神上的問題,和疾病以及婚姻都沒有關系。“我覺得,”哈麗雅特想,“她的小腦袋像夏天一樣,開花太早,馬上就結子兒了。她在這兒——我親密的朋友——正用一種仰慕的、禮貌的卻讓人痛苦的方式談論我的書。我也正用一種仰慕的、禮貌的卻讓人痛苦的方式談論她的孩子。我們應該永遠不再見面,這太可怕了。”

多蘿西·科林斯打斷了哈麗雅特的思緒,她想咨詢關于出版合約的事。在返回院子之前,她們一直在談論著這個話題。一個輕快的身影匆匆出現在小徑上,停下腳步后,她發(fā)出歡快的叫聲。

“真的嗎?這是范內小姐!隔了這么久再見到你可真讓人高興啊?!?/p>

哈麗雅特禮貌地接納了院長的夸張口氣。院長是給過她巨大影響的人,在她最需要關懷和鼓舞的時候,院長一直寫信給她。為了給她們倆一些空間,另外三個人從她們身邊走開了。她們三個今天下午已經見過院長了。

“你能來簡直是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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