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路過長安街，想起了那年跟你在一起的那個夏天。

這篇文章寫于七夕前兩天，因為報紙連載時編輯跟我說，七夕快到了，希望我寫一篇跟這個中國情人節(jié)有關(guān)的文章。我想了想，從一個大首飾盒里翻出了被我東一個西一個胡亂擺放的這對喜鵲。

這對銀鎏金點翠鈿花，以前大概是伶人頭面上的一部分，后來被拆下來零售，難得還能成雙成對地流落到我家。上面的圖案是喜鵲飛上梅花枝頭，蘊含著一個美好的寓意——喜上眉梢。

喜鵲跟七夕有關(guān)是因為它們在傳說中搭了鵲橋，使長期分離的牛郎織女得以相會一宿，那么我就寫別離的主題，同時內(nèi)容也須是那些令人“喜上眉梢”之事，以切首飾的寓意。

初遇我先生——也就是我家豬——的時候，他因工作往來于廣州與上海之間，而我卻長居北京。他白天給我發(fā)信息，晚上與我煲電話粥，這讓我養(yǎng)成了至今不改的習慣——與他分開時，就會等他的信息和電話，而我自己若無事一般是不會主動發(fā)給他的。

有一次，我做飯時手滑，不慎打潑了一碗剛煮好的熱湯。滾燙的湯潑在我足踝上，燙出了一片大水泡。我在同學的攙扶下去醫(yī)院上了藥，回家后悲從心起，在接到豬電話時跟他哭訴了一番。當時他并沒有多安慰我，只是讓我注意休息和換藥等等，說了幾句就把電話掛了。我很納悶，凌晨又忍不住給他打電話，想再與他聊聊。打到他居處，他的室友說他出去了。我問去了哪里，室友卻支支吾吾，語焉不詳。再打他手機，結(jié)果是關(guān)機。

這一夜睡得不太安穩(wěn)。清晨聽見手機響，一看是他的號碼，接通后劈頭就問他去了哪里，他從容道：“開門?！蔽毅等?，然后一瘸一拐地沖去開門，他赫然站在門外，看著我微笑，手里還提著一束花。

他是連夜從上海趕到北京的，在北京陪了我一周才回去。后來我離開北京去廣州工作，我同學提起他來北京這事，問我：“你這算不算滴水之恩涌泉相報？”

我們在廣州定居后，因為他經(jīng)常出差，我們還是聚少離多，很多節(jié)日和我的生日我們都沒有在一起過，但他通常會記得請朋友代送花和禮物給我。有一年我的生日，他又提前幾天出差了。臨行前我沒跟他提生日將至這事，他同樣也無一語言及，我以為他是忘了，不免有些失望。生日那天，一大早被他電話吵醒，我沒好氣地問：“干嘛？”他說：“忘帶文件了，你去書房幫我找找?！蔽曳薹薜卮罾闲哌M書店，一邊聽他的電話提示一邊翻箱倒柜地尋找，終于找出個碩大的紙箱。我很奇怪：“文件放在這里面？”“是呀是呀……”他說：“你拆開來看看?！蔽易虏?，那箱子還裹了里三層外三層，最后發(fā)現(xiàn)里面沒有文件，倒有一瓶我關(guān)注過的香水……“生日快樂！”他在電話里大笑著說。

有段時間他被派去長駐北京，朋友們都替我們郁悶，說我們換來換去，還是分居兩地。不過他還是保持著經(jīng)常給我發(fā)短信和天天打電話的習慣。有天接到這樣一條：“今天路過長安街，想起了那年跟你在一起的那個夏天?！蔽铱吹眯闹泻团?，這樣的信息也長久地保留在了手機中。

現(xiàn)在，我們又都回到了北京。其間經(jīng)歷了許多事，生活環(huán)境的陡然轉(zhuǎn)變也令我郁悶了很長時間，脾氣不太好，很易怒。某日見他把洗好的衣服亂扔在沙發(fā)上不收拾，實在看不慣，就怒氣沖沖地過去幫他疊，邊疊邊數(shù)落他，“豬”來“豬”去地呵斥著，他聽見了過來站在門邊朝內(nèi)探個豬頭，“如此粗魯……”他搖著順風，很嚴肅、很正經(jīng)地說，“怎么做一國之母？”

面對這精彩的天雷話，我瞬間笑倒。

某日他跟同事去木蘭圍場玩，一天沒給我電話，也沒發(fā)短信。我一個人吃飯，想起他，就給他發(fā)信息，問他玩得好不好。他居然沒回。晚上接到他的電話，我問他為何不回復，他解釋說當時一位同事從馬上摔下來，他幫忙送去醫(yī)院，就沒顧上回。其實我想告訴他，我還是希望能收到他的回復，哪怕是遲到的信息；還是希望我們分開時他會經(jīng)常想起與我聊天，讓他的信息充滿我的手機……但最后仍未說出口，只像往常那樣兇巴巴地囑咐：“早點回來！”

寫到這里，我繼續(xù)整理打開的奩盒，把這對喜鵲重新疊放在一起。

攝影/施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