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那種上妝前后判若兩人的女生,偶爾也會盼望有人看見我素顏憔悴的時候也能真心以待,當然,我從不敢嘗試。
他和我跑到足球公園和兒童樂園玩耍,吹風曬太陽,跑跑走走,仰躺在草地上發(fā)呆傻笑。打鬧之中,東奔西跑,云霄飛車與摩天輪,還有我擅長的蠻力碰碰車。
我們分頭上廁所,各自從男廁與女廁出來的時候,一同站在外面的大洗手臺前并排洗手,上面有一面大型長鏡。
我們本能地同時抬頭照鏡子,剎那之間整個下午的親昵歡愉突然逐漸冷薄尖銳。
我們兩人的臉、上半身,映在鏡中。
我好看的臉還因為剛剛的嬉鬧紅撲撲的,眼睛還在閃著光。他好看的,濃眉性格也還在笑,斜睨著什么的表情。
然而我就是老,在他白皙的臉旁。
我們兩人感應到這個視覺,也感應到彼此都發(fā)現(xiàn)了,然后同時極力想掩飾這突如其來的震撼,以及突然攪起的驚慌哀傷。我低下頭。
你在想什么?他問。
你在想什么?我反問,帶著試探的語氣,也明知徒然卻試著保護自己似的。
他沒說話,仍然定定地看著鏡子,不動,等著我。終于我也決定抬起頭,決定一起正視映在鏡子里頭的我們的模樣。
我們兩人的臉,莊嚴地在鏡子前看著我們,彼此依偎,仿佛那將成為一個定格的照片映照我們的關系,同步擠出一個永恒的微笑。
然而我撐不下去,太難過了,所以對著鏡子擠眉弄眼,做出俏皮的鬼臉。他笑了起來,感受到了,于是夸張地挑著眉耍帥。
我們笑得有些夸張,比平常大聲,突然間那一刻戲劇性的笑聲又同步消失。
我們又同時哀傷地、靜靜地一同凝視著鏡中的我們這一對。
唉,我低低嘆了口氣,我好老,我看起來就是比你老。
不會,他說,你不會。
我們不知道在鏡子前面站了多久,好像一個宇宙生成了又銷毀了。然后我們轉身離開。
傍晚的陽光如金,我仿佛預見了什么未來似的哀愁,自始至終是我們感情的基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