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些熱衷于制造愛情的女人中,制造愛情不過是她們最小的缺點。
隨便翻開一本時尚類的雜志,你都會看到那些化名為夢呀蝶呀的小資女人們的眼淚在字里行間紛飛,報紙的副刊上少不了“很受傷的口述實錄”,MTV簡直就是現(xiàn)場哭訴,一部接一部的都市言情劇更把“為情所困”的小資女人演繹得活色生香,但是所有這些泛濫的愛情,帶來的都不是快樂,那情形就像身陷孤島,面對著汪洋大海,焦渴難耐,卻一滴水也不能喝。
男女平等搞了這么多年,女人的感情卻變得越來越脆弱。如果愛情真是痛苦的代名詞,何必還要對愛情寄托那么多的渴望?
問題不在于愛情,而是出在小資女人們的愛情態(tài)度上。因為參加了一次子爵家里舉辦的舞會,淳樸可愛的姑娘愛瑪消失了,福樓拜揮舞著手術刀,讓我們目睹了包法利夫人如何被欲望和瘋狂毀掉。青春期,是最最強烈的催情劑,潛在的原始欲念刺激著情感的興奮與期待。騎士小說中浪漫的愛情,完全征服了修道院中的愛瑪?shù)纳倥盒?,把她變成一只撲火的飛蛾??墒?,從頭至尾,愛瑪都沒有愛過一個男人,她愛的是愛情本身,讓她著迷的也是自己在愛情中的姿態(tài)。
我們的小資女人們正在重復著包法利夫人的悲劇。
小資女人們都受過教育,但我們的教育打造的是一批殘缺、匱乏的心靈。偽善的禁欲主義漠視人性也扭曲了人性,需要奉獻和付出的愛墮落成了自憐和虛榮。所以當我們自認為自己愛別人勝過愛自己的時候,出發(fā)點竟和商業(yè)一樣,原是為利益所趨動。我們把自己的好處給別人,是為了我們能夠得到回報。而讓小資女人們耿耿于懷的,正是“我付出這么多,為什么你竟然不被感動”。你是愛情的主體,但別人并沒有一定要被感動的義務。這種愛情的源頭早已不是心靈深處的激情,而是小資女人們的幻覺。法國思想家拉羅什??普f過:“在那些熱衷于制造愛情的女人缺點中,制造愛情不過是她們最小的缺點?!?/p>
小資女人們完全背離了真正愛情的無私本質(zhì)。她們的所作所為,無非是想獲得一種“我是唯一”的良好感覺。一旦成功,她們可以憑借這種“唯一性”傲視群芳,洋洋自得。即使沒有人理會,她們也會在暗地里堅定自己的信念,自戀自憐,視自己為戈多,被一場冷艷凄美的等待感動得無以復加。蕭伯納曾說過一句很刻薄的話:“女人確實等待男人的追求,不過,這種等待就像蜘蛛等待蒼蠅?!?/p>
我們處在一個開放的社會,今天的女人要比從前勇敢得多。雖然“寂寞讓我如此美麗”,畢竟寂寞也是著實難捱。既對自己有了如此高的期許,小資女人們又怎能忍受終生被埋沒的危險?因此,那么多瘋狂的女人,憑著愛的名義,攪起一場又一場的腥風血雨,而亭亭玉立的小資女人們在親手締造的劫難面前,帶著一份貌似傷痛實則得意的心情飄然而去。
我又想起了一個女人,20世紀俄國最偉大的詩人奧西普·曼德爾施塔姆的遺孀娜杰日達。她活了81歲,卻用了42年的時間守寡。亡夫的成就雖然舉世公認,但娜杰日達不但過著一貧如洗的寡居生活,而且每天都生活在被抓走的恐懼之中,她的罪名是人民敵人的妻子。一切成了死刑緩期執(zhí)行。幾十年來,這個女人一直奔波在落后的邊遠小鎮(zhèn),所有住所都是暫時的。她靠日日夜夜背誦先夫的詩句重溫丈夫的聲音。她遵守了“同甘共苦”的誓言,尤其是誓言的后半部分。在她65歲的時候,這個以前與文字并不親切的女人,寫出了兩卷回憶錄。她通過背誦丈夫的詩歌,使詩歌成為了自己的血肉,使自己和亡夫成為一體。
愛情永遠不是等價交換的易貨貿(mào)易,當你宣布自己愛上一個人時,你愛的不僅是他身上那些令你激賞的東西,不僅是他回饋你的柔情蜜意,還要愛他所有的缺陷,甚至愛他的遺棄和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