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部(4)

云中之珠 作者:艾米


淡定!淡定!他做了幾個深呼吸,然后找出一支圓珠筆,取下上面的筆套,開始掏耳朵。這是以前寢室的大拿們傳授的“淡定法寶”,用于欲火焚身但又沒外援而且不能自力更生的情況下,比如上課的時候,或者其他公眾場合。

他現(xiàn)在雖然不是在什么公眾場合,但他決定不搞小動作,一是因為他初來乍到,兩眼一抹黑,不知道這屋子里裝沒裝攝像頭。聽說美國人大多有怪癖,而這格蕾絲又是中年喪偶的單身女人,怎么知道她沒偷窺的怪癖?說不定老楊的出爾反爾就是她一手操縱的,目的就是把他騙到這個大宅子里來,而她此刻正躺在某高級賓館里,打開電腦,拿著遙控器,等著看他表演呢。

第二個原因,是他不想浪費炮彈。這段時間經(jīng)常跟云珠通宵達旦地奮戰(zhàn),已經(jīng)有點兒力不從心,如果明天問過老楊,知道了上網(wǎng)的方法,那么明天就可以跟云珠視頻了,若不留一手,到時可別出洋相。他邊掏耳朵,邊把注意力轉(zhuǎn)到“貓兒子”身上去。

經(jīng)過剛才一番憶苦思甜,他對“貓兒子”的階級仇恨已然化解?,F(xiàn)在還談什么兩個社會兩重天?咱們都到了一個社會了,都在一重天下,確切地說,是在一個屋檐下,那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他看見地上有兩個精巧的小圓盤子,兩寸來深,一個里面裝著一些深色的小顆粒,另一個里面裝著水,知道這是“貓兒子”的飯碗和水碗,旁邊不遠處有個長方形大塑料盒子,里面裝著半盒子綠豆?fàn)铑w粒物,還有幾段香腸狀條形物。他無師自通地斷定這就是所謂的垃圾箱,通俗地說,就是“貓兒子”拉屎的地方,他給那玩意起了個名字叫“貓廁”。搞清了“貓兒子”的廚房和廁所,他心里舒展了許多,至少不會把人家的貓給餓死臟死了。

貓碗里還有貓食,應(yīng)該不用添加,但貓廁里有糞便,不知道是不是該換一下。他想,小心無大錯,多清理一次貓廁總不是壞事,于是拿起貓廁,找到一個垃圾桶,把貓廁里的東西倒進垃圾桶,返回“貓兒子”的臥室,往貓廁里換上新的貓砂。那貓像是專等著他換貓砂一樣,剛換好就跳了進去,但卻不急著方便,只警惕地看著他,仿佛有點兒不好意思。他心里一樂,這小子,咱倆誰跟誰?。慷家粋€性別,你還怕個啥?但那小子沖他“喵喵”幾聲,仿佛在叫他趕快避開。他想起美國是個重視個人隱私的國度,于是退了出去。

把“貓兒子”安置好了,他才發(fā)現(xiàn)肚子很餓,想起剛才還在老楊家吃了一頓的,怎么就餓了呢?在老楊家吃的那頓是老楊親手搟的面皮,特意給他盛了一大碗,而老楊兩口子都只盛了一小碗,合起來都沒他的多。他相信老楊家不會缺糧,可能就這么大飯量。聽說美國是菜比肉貴,美國人吃肉多,肚子里油水就多,油水多就吃飯少。他一碗面皮下肚,感覺有了七分飽,如果再吃老楊那么一小碗,就剛剛好了。但老楊沒問他還吃不吃,而老楊的老婆已經(jīng)驚詫地看了他好幾眼,他不好意思再吃,只好說“飽了,飽了”。

現(xiàn)在這么一番折騰,他又餓了,幸好旅行袋里還有幾包方便面。他對著廚房里的微波爐琢磨了一陣兒,終于搞明白了怎么用,便把面盒裝上水,放進微波爐里。一連吃了兩盒方便面,才覺得肚子不那么餓了。于是上樓去倒時差,發(fā)現(xiàn)那床鋪得像賓館里的一樣,一層一層的,又是單子,又是毯子,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也不知道該睡在哪層之上,哪層之下。

以前他出差開會時住過旅館,床也是這樣鋪的,但他們那時是好幾個人合住,不怕單子多,一人扯了一床,地上床上橫七豎八地睡了,走的時候也沒給人家還原,反正是旅館嘛。但這里就不同了,這是私人住房,如果不能還原,還不如不弄亂。好在現(xiàn)在是夏天,地上又鋪著地毯,他自己還帶了床薄被子,如果鋪在地上,半墊半蓋,應(yīng)該不冷。如果在女主人回來之前就找到住處搬走,可能根本看不出他在這里住過。他倒不是想逃避付房租,就是覺得不該破壞這高貴豪華的氛圍。

他打開箱子,拿出自己的舊被子,鋪在地上,躺上去試了一下,很好,一點兒也不覺得硌人,也不冷。但他睡不著,渾身疲倦,眼皮發(fā)沉,大腦卻像一臺失控的發(fā)動機,一直在那里呼哧呼哧地運行。

回想他的“愛情屎”,真可以用上“不堪回首”幾個字。

讀本科的時候,他還有顆豹子膽,竟敢去追外語系的系花林芳菲。當(dāng)然,他做了很久的準(zhǔn)備,不光猛學(xué)外語,還猛讀小說,猛背詩詞。那林芳菲是本地人氏,每個周末都要回家,星期天晚上才回校。他就是利用了這個規(guī)律,經(jīng)常等在校門附近,看到林芳菲回來,就裝作也剛進校的樣子,不遠不近地陪著林芳菲走一段。

林芳菲是冰雪聰明之人,某一天,便停下來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枺骸霸趺次颐看位匦6荚谶@里碰見你?你是不是故意在這里等我?”

“是。”

“為什么?”

“想追你?!?/p>

“難道你沒聽說過我絕不在這個二流大學(xué)找男朋友嗎?”

“聽說了?!?/p>

“那你干嗎還想追我?你不怕被拒?”

“拒了也沒什么嘛,不是因為我的原因,而是因為學(xué)校的原因?!?/p>

林芳菲忍不住一笑:“為什么是學(xué)校的原因?你不是這個二流大學(xué)的學(xué)生?”

他驕傲地說:“我是這個二流大學(xué)的學(xué)生,但我的分?jǐn)?shù)是夠上一流大學(xué)的,只是因為我不是A市人,才被掃到二流大學(xué)來。”

林芳菲似乎被觸動了,愣了一下才問:“那你干嗎不導(dǎo)演一場英雄救美的好戲?”

“想過,但沒找到好演員。”

“沒哥們兒愿意給你幫忙?”

“他們都想扮英雄,不想扮打劫的?!?/p>

“哈哈哈哈,說明你人脈不廣?!?/p>

“不是人脈的問題,是我知道你不會上當(dāng)。”

“為什么?”

“你這么聰明,什么花招看不出來?”

這個馬屁拍得好,兩個人就這么談起了戀愛。

說起來也算有緣分。林芳菲從小就想讀A市的廣播學(xué)院,高中成績一直很好,模樣端正,嗓音又清亮,簡直就是她父母比著廣播學(xué)院的招生條件生的,大家都說她已經(jīng)有一只腳踏進廣播學(xué)院了,但卻因為高考期間感冒發(fā)燒而考砸了,不得不進了二流大學(xué)。

都是高考淪落人,相愛何必曾相識?

不過,林芳菲很忙,不光要上學(xué),還在A市某個電視臺兼職,經(jīng)常要去錄節(jié)目,或者外出采訪,兩個人見面機會不多。有過擁抱接吻等小把戲,但沒突破最后一道防線。

畢業(yè)前夕,宇文忠像沒頭蒼蠅一樣,在A市到處求職,到處碰壁,最后只能去B市,而林芳菲卻順利進了她兼職的那家電視臺。

他擔(dān)心林芳菲會拋棄他,想試探一下:“我們就要兩地了,也許我們還是分手的好?”

林芳菲沒反對:“嗯,這對你我都有好處?!?/p>

他心如刀割,沉痛地說:“只怪我在A市沒后臺?!?/p>

林芳菲很不贊同他這個說法:“這跟后臺不后臺沒關(guān)系,我在A市也沒后臺?!?/p>

他無話反駁,因為林芳菲的父母都只是A市一所中學(xué)的老師,的確可以稱得上沒后臺。

他改口:“只怪我沒本事?!?/p>

林芳菲沒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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