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房間很大,寬敞而通風,從窗口望出去就是巴斯市狹窄的街道,一月的冰雪還未消融,看起來就好像是餅干上面附著的糖霜。這個房間幾年前重新裝修過,典型的古典風格——條紋墻紙,一些新古典主義的裝飾品,顯得婉約而優(yōu)雅。不過,現(xiàn)在這些都看不出來,花花綠綠的衣服、唱片、雜志和化妝品亂七八糟地丟在屋子里每個可以放東西的地方。角落里那個漂亮的紅木衣櫥幾乎完全被一個巨大的白色棉質(zhì)衣架覆蓋了;五斗櫥上面放著一個帽盒;床邊的地板上是一個敞開的旅行箱,里面一半的衣服都是暖和天氣穿的——那是為蜜月旅行所做的準備。
米莉剛才上樓來本來是要繼續(xù)收拾行李的,此刻卻舒服地靠在臥室的椅子上,她望了一眼時鐘,又咬了一口手中的蘋果棒棒糖。她的大腿上放著一本紙張精美的雜志,此刻攤開的頁面正是答疑版塊?!坝H愛的安妮,”開頭是這么稱呼的,“我有一個秘密沒有向我的丈夫公開?!泵桌蚍朔壑?。她甚至懶得去看給出的建議,肯定又是那些套話,什么說出事實啦,坦誠相待啦。這就好像是某種問答教學法,只要通過不假思索的背誦和重復就能掌握知識。
她的目光移到了下一個疑問。“親愛的安妮,我賺的錢比我的男朋友多?!泵桌蜉p蔑地大口嚼著蘋果棒棒糖。又是這些無聊的問題。她翻到雜志的家居版塊,細細打量著上面那一排昂貴的廢紙簍。她忘了把廢紙簍加入新婚購物清單里了,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來得及。
她聽見樓下傳來門鈴的聲音,但她沒動。時間還早,西蒙不會這么快到,估計是某個家庭旅館的住客吧。米莉的目光懶散地從雜志上移開,環(huán)視著整個房間。自從二十二年前哈維爾一家搬進伯特倫1號大街以來,這個房間就一直是她的臥室。六歲的時候,她曾經(jīng)苦苦哀求把臥室漆成芭比的粉色,可惜最終還是沒能實現(xiàn)。之后,她就開始上學住校了,然后去上大學,甚至有段時間還搬去了倫敦住——但每次回家來,她都會住在這個房間里。不過,周六她就要徹底離開,再也不回來了。她將要建立自己的小家,開始新的生活。她真的已經(jīng)不再是小女孩了,她馬上就要成為一名已婚女人。
“米莉?”母親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米莉一驚,揚起頭?!拔髅蓙砹耍 ?/p>
“什么?”米莉連忙朝鏡中望去,看見自己頭發(fā)蓬亂的樣子,焦急地皺起了眉頭?!皼]有這么快吧?!?/p>
“要不要我?guī)蟻恚俊遍T被推開了,母親把頭探進來,環(huán)視著整個房間?!懊桌?!你怎么還沒把房間收拾好呀?”
“別讓他上來,”米莉說道,一邊看著手中的蘋果棒棒糖。“跟他說我正在試衣服,馬上就下來?!?/p>
母親下樓去了,米莉迅速地把棒棒糖扔進垃圾桶,然后合起雜志,丟在地板上。然后,她想了一秒鐘,又把雜志踢進床底。她匆匆忙忙地脫下身上的藍色牛仔緊身褲,然后打開衣櫥。衣櫥的一邊懸掛著一條線條優(yōu)雅的黑色褲子,一條剪裁考究的炭灰色短裙,一套咖啡色的西裝和一排挺括的白襯衫。而另一邊掛的則是她平時不見西蒙的時候穿的衣服:破洞牛仔褲,做舊的運動服,緊身而鮮艷的超短裙。在星期六之前,所有這些衣服都必須要扔掉了。
米莉穿上了黑褲子和其中一件白襯衫,并套上了一件羊絨外套,那是西蒙送她的圣誕禮物。她表情嚴肅地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一邊梳理著頭發(fā)——明亮的金黃色,齊肩長——直到它們都整整齊齊,還煥發(fā)著光澤。然后她把腳伸進那雙昂貴的黑色平底鞋。她和西蒙曾經(jīng)達成共識,認為買便宜的鞋子是十分不合算的。于是,在跟西蒙見面的時間里,她只穿三雙鞋子——這對黑色平底鞋,一對棕色的靴子,還有西蒙親自為她挑選的一雙藏藍色的Gucci平底鞋。
米莉嘆了一口氣,關(guān)上衣櫥門??邕^地板上堆得亂七八糟的內(nèi)衣,撿起她的手提包。走到門口時,她給自己噴了點香水,然后嚴嚴實實地關(guān)上了臥室的門,走下樓梯。
“米莉!”經(jīng)過她母親的臥室門前時,她聽見有人在低聲叫她?!斑^來!”
米莉順從地走進了母親的臥室,奧莉維婭·哈維爾正站在一個拉開的抽屜旁邊,里面的首飾盒是打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