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越富的富豪,越高的高官,越不可能成為記者的朋友。當采訪結束,當錄像完畢,當文章見報,當節(jié)目播出,你和權貴的工作關系就此結束,他們繼續(xù)在鎂光燈前滔滔不絕,你繼續(xù)在工作中柴米油鹽。正如央視的那個朋友所說,當燈光熄滅,當他們離去,你還是你。
誰都喜歡生活在權力和財富的世界中,這是人性的弱點。生活在一個權力和財富高高在上的國家,置身于財富和權力的世界,卻與財富、與權勢無關,我們的虛幻,上帝也會同情。我們應該原諒我們的虛幻感,尊重我們人之為人的弱點,但我們必須意識到,虛幻是一種負面的、需要舍棄的情緒。
虛幻感源自我們對自己所從事的職業(yè)的錯誤認識。和做官經商一樣,記者是一種職業(yè)。我們的職業(yè)成就首先是新聞層面的成就,而非官階的大小、財富的多寡。當燈光熄滅,當嘉賓離去的時候,如果我們留下了優(yōu)秀的新聞作品,如果我們因為高官富豪的到來,突破了新聞采訪的瓶頸,刷新了個人新聞史上的紀錄,他們還是過去的他們,而我們已不再是過去的我們。
我們不是公關公司的經理
那個將記者視為富豪侄子的比喻,是從占有財富和權力的角度出發(fā)的,如果我們換個角度,從記者職業(yè)的本位出發(fā),就不會生發(fā)那樣虛幻的感嘆。回歸新聞記者的職業(yè)本位,我們的使命在于傳播資訊逼近真相、監(jiān)督權貴捍衛(wèi)公正,掌握權力和財富的采訪對象對我們最好的幫助,是對我們完成使命的幫助。他們幫我們獲得新聞,我們通過新聞成就自己。
僅從我個人的經驗出發(fā),我從采訪對象那里獲得的已經太多太多,我沒有任何理由要求他們賦予我什么。究其原委,我們與采訪對象的關系原本是工作關系,我們的本職工作是新聞媒體的記者,而非公關公司的經理,我們和他們走到一起的目的在于獲取新聞,而非交換權力和財富。
做了十年記者,我采寫了一篇篇突破自己的新聞報道。回頭想想,離開那些掌握權力和財富的采訪對象的鼎力幫助,很多新聞報道都會胎死腹中。我能對個別在職國家領導人進行獨家專訪,得益于掌權者的幫助。一些看似不可能完成的采訪,一旦離開個別采訪對象權力背景的援助,就真的不可能完成。
過去幾年,我還撰寫了七本非虛構作品,其中兩本直接與富豪相關。一本《浙江發(fā)生了什么: 轉軌時期的民主生活》,一本《權變: 從官員下海到商人從政》,如果沒有浙江廣廈集團總裁鄭可集先生、浙江傳化集團董事局主席徐冠巨先生、江蘇遠東集團副總裁汴華舵先生等若干財富精英的理解支持、鼎力相助,它們就不可能那么順利地來到世間。
我們還可以再換個角度,將人生當作一趟旅行,將自己視為一個看客,那么,當一回“富豪家的侄子”豈不很好?我們可以在富豪家自由地出入,隨意地溜達,把玩我們感興趣的物什,滿足我們對世界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