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養(yǎng)了三天，娉婷每天都心神不寧。

窗外紅花開得正盛，爭奪著小院里最美麗的地位。娉婷癡癡的目光滑過花，落在不起眼的綠葉上。

三天了，楚北捷都沒有出現(xiàn)。

“不來也罷……”

三天來，她患得患失，怕楚北捷再次出現(xiàn)，又怕他完全忘了這間小屋?！暗饶愫昧嗽僬f”，這話到底什么意思？她苦思冥想，像有貓撓著她的心窩，羞澀的臉透出粉色。送藥的張媽直夸，“小紅姑娘，你臉色可好看多了，紅嫩嫩的?！?/p>

這日未到中午，楚漠然跨進(jìn)門，向娉婷傳達(dá)楚北捷的話，“胃口不好，做兩個好菜，送到房里來。”

做菜？娉婷咬了半天唇，走向廚房。

一向隨心所欲的鎮(zhèn)北王已經(jīng)忍了三天。今天他心情愉快，打算好好和他可愛伶俐的侍女相處。

小紅不漂亮，但她是特別的，值得他花心思。她每個舉動都讓楚北捷在回味時情不自禁流露出笑容，現(xiàn)在回想小紅當(dāng)初的言行舉止，也情有可原。他是王爺，而她不過是侍女。

再說，她畢竟病了這么久，老天給她的懲罰已經(jīng)夠了。

楚北捷不是容易原諒他人的人，但對這個多才多藝的女子例外。今天的風(fēng)分外清爽，他打算吃點小紅做的美食，再聽一遍天上人間都難尋的琴音和纏綿悱惻的歌喉，最后，用鎮(zhèn)北王最自豪的氣概和魅力，讓她的脖子更紅一些。這些常人俗氣的享樂欲望，在他那只裝著征戰(zhàn)廝殺的心里冒出苗子，全為了一個不算美麗的女子。

直到喝下一口娉婷帶著滿頭大汗端上來的湯，他嘴角不由自主掛起的一抹笑意才完全消失。

娉婷仔細(xì)觀察他的反應(yīng)。

“我主人從沒吃過我做的菜。”

楚北捷臉色古怪，點點頭，“你主人真是聰明極了……”他忍了一下，老實地說，“湯很難喝?！?/p>

英俊的臉苦兮兮的，和一向嚴(yán)肅沉穩(wěn)的神態(tài)截然不同。娉婷本來還為來見楚北捷而心藏警惕、忐忑不安，此刻見他作怪，只覺得親昵，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露出兩個酒窩。

楚北捷嘆道：“我今天才知道，懂菜譜的人，不一定會做菜?！?/p>

娉婷點頭，“懂兵法的人，也未必會打仗。”

這話大合楚北捷胃口，手往大腿上一拍，大笑道：“說得有理！說得有理！”仰頭笑了一會兒，忽然收了笑聲，漆黑的眸子盯著娉婷，沉聲道，“病已經(jīng)全好了吧？”

聲音沙啞，里面藏了太多曖昧。情欲的香在華麗的臥房里冉冉升起，娉婷敏感地感覺出禁忌，不安地退了一步。

不動還罷，一動，楚北捷動得比她更快。他并不起身，手一伸，攔住不盈一握的腰肢，狠狠往自己懷里帶。

“呀！”娉婷輕叫，撞入楚北捷堅硬的懷中。她抬頭，略有惶恐的眸子迎上別有意味的黑瞳。

楚北捷一手摟得娉婷動彈不得，唇幾乎咬上她發(fā)紅的耳垂，像臺上唱戲般彬彬有禮地問：“危機(jī)臨頭，小姐還有何計可施？”

娉婷耳朵一陣發(fā)癢，心幾乎要跳出嗓子眼，有點怕，又有點莫名其妙地想笑。她別過眼，蹙眉道：“將軍大獲全勝，敗將已降，難道還要趕盡殺絕？”

楚北捷不為所動，搖頭道：“哪里降了，我可沒聽見降歌。”

他的肌膚幾乎貼上娉婷嫩白的脖子，灼熱氣息襲來，娉婷在楚北捷懷里受驚似的縮了縮，楚楚可憐道：“自古只有勝歌，哪里有什么降歌？”

“你唱第一曲，從此就有了?！背苯莺ν{，“再不唱，可別怪本王趕盡殺絕?！弊鲃菀獜?qiáng)吻下去。

“別……”娉婷無可奈何，對上這人，敗局仿佛已是天定，只好朝他狠狠瞪上一眼，算為自己出了一口氣。

楚北捷在極近的距離被一個幽怨的眼神攝了魂魄，不由自主地想摟著懷里人吻個暢快，還未低頭，娉婷在他懷中輕輕唱了起來。

“故飛燕，方惹多情；故多情，方害相思；一望成歡，一望成歡……”

娉婷的歌聲圓潤動人，楚北捷閉上眼睛，靜靜聽完，良久才睜開眼睛，“從此以后，你唱歌時不可有外人在。不然，會惹多少多情，害多少相思。”他嘆息兩聲，臉色從喜轉(zhuǎn)肅，沉聲道，“卿乃如此佳人，不可能出自花府仆役。你到底是何人？”

一句話如五雷轟頂。娉婷隨少爺多次出征，足智多謀，卻未曾試過如此“短兵相接”，何況對手是鼎鼎大名的鎮(zhèn)北王。

楚北捷見她臉色蒼白，不由憐愛，撫開她額前的發(fā)絲，柔聲道：“你不必害怕，只要坦言相告，本王會保護(hù)你，不讓任何人傷害你?！?/p>

娉婷苦笑——

如果楚北捷知道她就是歸樂敬安王府的白娉婷，知道就是她使計淹沒了他頗為自豪的鎮(zhèn)北軍，知道她身懷敬安王府甚至是歸樂王室那些大大小小的秘密，那恐怕就不是楚北捷是否會保護(hù)她的問題了。

后果讓人不敢想象。

“說吧?！背苯菘梢钥赐溉诵牡钠岷谘垌o逼不放，“不管你是誰，本王都能幫你?！?/p>

“我……”

“你說?！?/p>

娉婷氤氳的眸子哀切地看向楚北捷，在楚北捷鼓勵的目光下，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我是當(dāng)今歸樂大王未登基時，養(yǎng)在王子府中的琴伎?！?/p>

楚北捷愣住。

“小紅本名陽鳳，自幼賣身入了王子府，因為擅琴，甚得肅王子喜愛，王子每每在花園中喝酒，都會喚我彈奏相陪?！?/p>

“陽鳳？”楚北捷沉吟，“既然如此，怎么又流落到了花府？”

娉婷垂眼，幽幽嘆道：“不瞞王爺，小女子在歸樂也算薄有微名，倚著這點名聲，又受了主人寵愛，不免得罪了人。也不知是誰在王后面前挑撥，誣我一個不敬的罪名，瞬間大禍臨頭。幸虧王宮里有一兩個知交肯出手相助，才得以匆忙逃出。誰知禍不單行，我不幸遇上人販子，被賣到東林花府，又鬼使神差……碰見了王爺?！彼|動情腸，眼睛紅了一圈，強(qiáng)笑道，“可見世事弄人。”

楚北捷深沉的目光輕輕朝她一掃，道：“我猜得不錯，你也該是宮廷或豪門里出來的人。”他對王宮中的事了如指掌，當(dāng)然明白小婢命如螻蟻的現(xiàn)實，溫柔地對娉婷道，“你不用擔(dān)心，別說歸樂王后，就算何肅親自來，也拿你無可奈何?！?/p>

娉婷聽他語氣真摯，不由得滿心慚愧，耳廓微微發(fā)紅，看在楚北捷眼里倒成了感激。她低頭，又向楚北捷福了一福，“多謝王爺?！?/p>

“起來吧?！背苯輷P起嘴角，扶起娉婷。她那嫩滑的手軟玉一般，暖暖的，盯著這雙手，他壓低聲音道，“這才真是彈琴的手?！眹K嘖夸了兩句，緊握著不肯放。

娉婷想躲又躲不了，仿佛楚北捷握住的是自己的心，頓時臉頰紅了一半，試著抽出手，抽不出來，只好蹙眉對楚北捷一瞅，“王爺……”正巧對上楚北捷似笑非笑的目光，一陣心慌意亂。

待楚北捷看夠了娉婷臉上的紅暈，這才松手，“方才聽了降歌，現(xiàn)在想聽你彈琴了。小紅，不，陽鳳，你給我彈上一曲吧。”楚北捷朝房里一指，桌上已端放著一張古琴。

娉婷應(yīng)了，坐下一看，正是鳳桐古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