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四面的字綢是做這用處的,只見她的身子飛旋吊起,下面扳攪著層層疊疊的白綢宣字,如細(xì)浪翻滔,似柳舞春風(fēng),那一份華彩,那一抹紅艷,似乎都在絢爛之極的飛天中燃盡了——
開到荼蘼,花事了。
仿佛只是一瞬間的事情,飛舞的紅衣人兒旋落下來,手中的字幅也拋了出去,這時候,她接過童子遞過來的一人高的大毛筆,用盡全力的在一幅巨大的白絹上龍飛鳳舞的書了一個“梨”字,然后微微偏頭,目光清冽地朝著四下里一掃——
幾百號人的屋子里窒息一般沒有了聲音,而后,花簽如雪片般飛向戲臺子,叫好聲如驚雷乍響!
卓不群終于也露出微笑來,拿起木盒里的花簽遞給了旁邊的侍從,一回頭,看見上官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自己。
“怎的?”卓不群偏著頭看向他。
上官揉揉鼻子,悻悻道:“我有不好的預(yù)感……”然后他也伸出手去,拿起木盒里的一支花簽遞給侍從。卓不群目光閃了閃,并未說話。
這伶官原本就是壓軸的,過不多時,一名青年走上臺來宣布結(jié)果,果然最后那名叫小蘺的姑娘得了狀元。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直把那屋頂都要掀翻似地。這時候,臺上青年清朗的聲音越過諸多嘈雜,直接送人樓上樓下所有人的耳朵。
“下面,宣布金榜之夜的下聘規(guī)則。狀元,一千兩白銀;榜眼,八百兩白銀;探花,五百兩白銀……”
一千兩白銀啊,可不是一個小數(shù)。呼喝的聲音頓時小下去一多半,只有十來個人還咬著牙往看臺上扔花兒……卓不群微微一笑,把侍從遞上來的一朵白色絹花也拋了下去,旁邊一聲“不會吧……”,上官一臉考妣,正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己。
“這次又看中同一個人,豈不是又要被您爭先了?” 上官拿過一朵絹花來也拋了下去,臉上卻是說不出的失落。
“不是說還要合她的意才能結(jié)緣嗎?你還有機(jī)會?!弊坎蝗汉眯呐呐睦嫌鸭绨?,也不知道是真心,還是假意。
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名叫小蘺的姑娘忽然從臺后轉(zhuǎn)了出來,立刻引來一片贊嘆景仰之聲。只見她一路埋著頭來到三層,走到這兩人的雅間外,對著竹簾子跪在了地上。
“兩位公子皆意屬小蘺,小蘺感激不敬,然小女子只孑然一身,無法同時報答兩位抬愛,心中委實難以決斷。”
卓不群隔著竹簾,淡淡道:“你的意思是不是我們倆都看上了,誰都可以?”
“小蘺惶恐不已,還請公子見諒?!毖韵轮猓瑓s是應(yīng)了。
卓不群笑道:“既然小蘺想不清楚,那就給你時間好好再想想罷?!?/p>
然后他忽然又道:“你會下棋不會?”
“略微懂一些。”
“一會兒我和這位公子再下一盤棋,你若是無事,能將這棋局在下面的大棋盤上復(fù)盤出來么?”
少女歡喜拍手道:“這個甚好。能替兩位公子一助雅興,是小蘺的福分……”于是她一轉(zhuǎn)身下了樓,依然回到那戲臺上,取了一根長長的棋桿從旁候著。
原來是要“戰(zhàn)國對弈”(在巨棋盤上的對弈稱戰(zhàn)國對弈)!樓下的人見此又都興奮了起來,一個個連尋歡作樂都忘記了,只把那棋盤以及棋盤前的人兒瞧個仔細(xì)。
卓不群推了面前的殘局,手執(zhí)一顆墨綠色的棋子,放在左上角的星位上,旁邊立刻有侍從對外唱喏道:“左上角——星位——”
于是狀元便取過一粒圓盤大小的黑色棋子來,掛在旗桿上,再送到大棋盤的左上星位掛好。她一番動作輕盈、流利、腰肢輕擺,只一個背影也足以魅惑。上官的眼睛粘著她,手上的棋子便有些放不下去了。
卓不群抬眼睛略看了一眼,淡淡道:“而雅,你還是專心下棋吧?!?/p>
“你若是輸了,小蘺今晚便歸我了?!?/p>
什么?!
上官白猛得回過頭來,不相信似地看面前的皇上。
卓不群把玩著手中的墨綠棋子,嘴角似笑非笑。
這是要宣戰(zhàn)么?
上官只覺得一口血勇之氣梗在喉處,手中棋子頓時重愈千斤。他呆立半晌,終于抬起手來,異常慎重地,異常艱澀地,將那粒白子摁入棋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