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任家二公子饒有興趣的看著我,挑了挑眉毛,懶洋洋的倚到床側(cè),一伸腿,指道:“來,給大爺捶捶腿。”
我郁結(jié),上前隨手捏了兩把,戚戚然道:“你那會兒不是說,若我跟了你,便當兄弟對待,可還作數(shù)?”
“不作數(shù)。”他看著我笑。
“為何?”我咬牙。
“男女有別?!?/p>
“……”
“上面上面,捶用力點,別傻愣著?!?/p>
我忽然產(chǎn)生一種上去掐死他的沖動。
再過幾日,他的病算是好了,每日總要裝模作樣的到書房內(nèi)呆上半天。
任墨予極其喜歡使喚人,一會兒喝茶,一會兒喝水,天熱了打扇子,餓了要吃水果,我被他指使的團團轉(zhuǎn),他則慵懶的靠著椅子笑的歡暢。
我思考良久,忍不住開口問他:“你為何要裝?。俊?/p>
任家二公子聞言將我扯在懷中,附在耳側(cè)神秘笑道:“這還不都是為了你,若我不裝病,大娘怎會回府,若她不回府,那你豈不是一直要被大哥囚禁?!?/p>
我怔了一下。
任墨予便輕輕拍著我的肩頭,笑瞇瞇道:“別怕,別怕,你曉得我對你的好就行?!?/p>
他對我好不好暫且不提,可他的話到底幾分真幾分假我還真是猜不透。
于是我也笑瞇瞇的順著他的意思說道:“二公子對我的好在下一定銘記于心,不知能否放我出府一趟?”算起來我已經(jīng)十幾日未見秦延之,也不曉得他會如何處置花之丫頭。
任家二公子的臉色霎時陰沉下來,冷哼一聲:“不行!”便不再理我。
變臉果然比翻書還快,好在我早知曉他是個喜怒無常的主兒,習慣了。
當夜,我正要吹燈歇息,原本伺候他睡覺的南葉忽然跑過來對我說,她們家二公子答應(yīng)了我的請求。
我回味了半天方才明白他說的是晌午的事情,難為他三更半夜還記得。
第二日上午我照例在書房伺候任墨予讀書,今日的二公子深沉些許,衣服也是嶄新的料子,整整齊齊一絲不茍,連帶發(fā)冠都換做白玉,簪子上也鏤著細微的花樣。
我瞅著他發(fā)愣,感覺像是大姑娘出嫁,忒隆重了。
他埋頭看書,面色淡然,手里輕輕把玩腰間的一枚配飾。半晌,忽而抬頭沖我微微一笑,安靜而澄澈,宛若水蓮初開。
我霎時看呆了,剛剛拿到手的書“吧嗒”一聲掉落在地。
于是任墨予便開懷大笑起來,邊笑邊說:“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如何?是否要匍匐在本少爺腳下?”
我瞥了他一眼,俯身拾起地上的書卷,拍了拍灰塵,如實答道:“剛剛你若不大笑,還是有些像秦延之的?!?/p>
任家二少爺?shù)拿嫔查g烏云繚繞。
通常情況下,女子忽然將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燦若云霞,十之八九是要見自己的心上人,我想,男子應(yīng)該也不例外。
可整整一個上午,只見他在書房看書,并未外出。
我立在身側(cè)給他打扇子,活活看他春心萌動了兩個時辰,動得我都替他累,喜歡哪家姑娘便大膽去追,悶在書房里發(fā)春有何用。
真沒瞧出來,平日里盡顯風流的二公子原來骨子里如此悶騷。
“你那是什么眼神?”任墨予不知何時抬頭望向我,眉頭微蹙。
“崇拜的眼神?!蔽艺鹜辏^續(xù)扇扇子。
任墨予嘴角微翹算是滿意我的答復(fù)。
晌午時分,一聲尖銳的“長公主駕到……”穿透整個侯府,我本有些困乏,可那小聲音著實吊的高,驚飛了所有的瞌睡蟲。
我撫了撫額頭,想要出去看看光景,畢竟當朝的皇帝陛下只有這么一個嫡親的胞妹,好歹也是長公主,如假包換,若不及時抓緊參觀,過了這個村便沒這店。
況且我聽丫頭們私底下討論這個小公主,全是溢美之辭,不過說實話,帶了個公主頭銜的女子,即便不美也是美的。
然而……我這廂還未起身,書桌旁原本老僧入定的任家二公子周身瞬間散發(fā)出朝氣蓬勃的活力,饒是我隔著一丈遠,仍能感覺如沐春風。
于是我曉得,正主兒來了,感情這任小狐貍的心上人便是當朝的長公主啊,怪不得……怪不得……任景垣去青樓搶花魁,他尾隨攛掇;世子爺對柳蝶衣念念不忘,他親自去搶;任景垣跟長公主談婚論嫁,他則暗地里想方設(shè)法破壞。原來一切皆有因果啊,想來那豬哥哥風流瀟灑走一遭,竟是著了弟弟的道,搞砸了同公主的婚事。
萬幸,鮮花沒有插到牛糞上,卻要插到他這只壞胚的腦袋上。
我斜視他!
任墨予已經(jīng)全然不在乎我的眼神,只見他墨玉般的瞳眸閃亮一下,如同點點星光完全炸開,我以為他會施展輕功風一般的刮過去拜倒在長公主的石榴裙下,卻沒想,他緩緩抬頭,彎眉笑曰:“子寧,過來幫我研墨?!?/p>
很好,沉得住氣,成大事者當是如此。
我站在案旁邊磨墨邊注視他的一舉一動,任墨予唇角含笑,筆挺腰板,手執(zhí)毛筆,神情專注的在宣紙上寫了一個大大的“翎”字。
此時此刻的任家二公子渾身上下散發(fā)出一種前所未有的魅力,好似懵懂的情懷,又好似勢在必得的自信。
長公主跨進書房的時候,任墨予放下手中的毛筆,抬頭綻放了一個標準秦延之式微笑,下一刻,他一撫袍角起身跪拜。
將跪不跪立馬要跪的時候,嬌艷欲滴的花朵小公主匆忙迎上前,四目相對,兩手交握。
我捂臉,金風玉露一相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