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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節(jié):每個葡萄架下都有一只狐貍在等著(64)

每個葡萄架下都有一只狐貍在等著 作者:雪屏


我愿意為羅素做一切事情,因為我迷戀她。原來我以為迷戀就是愛,其實不是,很久以后我才懂得這個道理,迷戀是迷戀,跟愛不是同一類型的東西。

我把買來的色拉和茶擺在羅素的面前,又畢恭畢敬地問道:"小姐,還需要點兒什么?"

羅素欠身回了我一個西洋禮節(jié),裝腔作勢地說:"哦,先生,這些已經(jīng)足夠了。"

"聽您這么說,我非常高興,坦率地說,我十分愿意為您效勞。"我拿腔捏調(diào)地說,竭力模仿著《安娜·卡列尼娜》里面的紳士。我有一張這樣的影碟,特喜歡,是美國佬拍的。

她吃到一半,突然抬起頭來,皺個眉頭對我說:"你別像老鷹一樣的窺視著我好不好,我都讓你看得吃不下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趕緊閃到一邊去。

羅素終于把整整一盤色拉干凈徹底全部消滅掉,然后優(yōu)雅地擦擦嘴角,歡愉地問道:"這些天,我沒來,有什么要向我匯報的?"

"形勢一派大好。"我把她的長發(fā)纏繞在我的手指上,"氣候上,秋高氣爽,涼風習習;生意上,蒸蒸日上,欣欣向榮……"

她打斷我的玩笑話說:"你呢,我是問你怎么樣?"

我稍微愣了一下,仿佛驀地被噩夢驚醒,機械地搖搖頭,"不好,很不好。"

"說來聽聽,一點兒不隱瞞地告訴我。"

她的關切,觸動了我心靈深處最柔軟的那個地方,我望著她看,沉默了許久,仿佛她是一朵百合或是其他的什么花,其實她也跟花差不多。我說:"我母親病了,我認為她是為我們兄弟倆操勞過度才病的。"

"她病得很厲害嗎?"羅素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問。

我坐在書桌上面對著羅素說:"問題不是她的病嚴重到什么程度,而是我由此發(fā)現(xiàn),多年來我對母親關心得太不夠了,所以,我心里就特難受。"

"你想得太多了,你總是恨不得把全世界的罪過都攬到你一個人的身上。"她憐惜地撫摸著我的頭發(fā),深深地嘆息一聲,臉上像我們通常讀格林童話里小紅帽的故事時所流露出的那種表情,沉重而又無可奈何。

我把那天我在母親病床前所想到的一切都告訴了她。我體會到了傾訴的快感。在傾訴的過程中,太陽像藏貓游戲似的躲了起來,黃昏便乘虛而入,屋子里已經(jīng)徹底晦暗下來,而我渾然不覺,仍然一個勁兒地說呀說。

羅素真是個合格的聆聽者。她不動聲色,更不打斷你的講述,當你感到苦痛的時候,她會像個十足的小婦人一樣,把你的頭攬進她的懷里,讓你的臉頰在她的胸乳間摩娑著,那是最能給予男人安寧的空間,你能聽到她的心臟像馬脖子下面掛著紅穗頭的小鈴鐺叮當作響,你也會聽到她如歌如泣地說道,"唉,我可憐的孩子。"

我把我想說的話說完以后,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在我的體內(nèi)萌動,特輕松,仿佛大力水手剛剛吃過菠菜罐頭似的,血液里注入了許多新鮮的活力。

"我們做愛吧。"她說。

就在書店里。我們沒有開燈,但是外面的霓虹燈閃閃爍爍,從梧桐葉的縫隙間透進來,在地板上拼就成一幅動態(tài)的抽象畫。羅素撩起裙子,騎在我的腿上,而我坐在椅子上。像兩個在蕩秋千的單純孩子,我們默默地做著,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空氣里漂浮著檸檬香草的味道,那是她身上散發(fā)出來的,特容易使人陶醉其中。

美麗的黑女人艾麗斯·沃克說,人的一生中,能跟自己相配的靈魂只有一個。我們永遠在尋找那個靈魂,朝它的方向移動,但往往永遠找不到。可是,在跟羅素做愛的時候,我覺得我們很配,我們的身體是對方的最佳寓所。

一陣抽搐,我感覺到她的高潮來了。我們依然沒有分開,還是貪婪地吻著對方,吻著耳朵、眼睛、鼻子、嘴巴及生命開始的地方,直到精疲力竭為止。羅素閉著眼睛,夢囈般地說:"我們要是能夠永遠這樣就好了。"我不知道她為什么要這樣說,起碼當時不知道她為什么要這樣說。

最近,我們沒在一起過夜,我們已經(jīng)很久沒在一起過夜了。晚上,她回她的宿舍,我回我的家,轉(zhuǎn)天早晨,我們像公司辦公室里的同事一樣,從不同的方向,走進同一間屋子,道一聲早安,沖對方笑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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