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列披堅執(zhí)銳的禁軍率先進(jìn)入大殿，分立于殿宇兩側(cè)。其后是數(shù)十名禁軍軍官，一徑步往殿堂最上端，散開環(huán)衛(wèi)于主席御座的后方、兩翼。

編鐘、編磬奏響，絲竹細(xì)樂聲起，一大群宮娥嬪妃簇?fù)碇⒊赏醪饺氲顑?nèi)，后面又是數(shù)十名貼身近衛(wèi)高手。

文武群臣跪伏于地，轟然高呼見駕。

孝成王昂然走到主席處，坐入御座，嬪妃們按品級坐入他身后的三席，近衛(wèi)則分列環(huán)護(hù)于周遭。

孝成王一抬手，笑道：“眾卿平身，今日是慶功宴，大家無需拘禮?！?/p>

眾人謝恩入座。

左首第一席便是趙穆，廉頗坐于右首第一席，楊楓隨李牧坐入第二席。

坐定后，楊楓才得空偷眼觀看，也不知是不是先入為主的原因，頗為俊秀的孝成王在他眼中，怎么看怎么不順眼：臉色是帶著酒色過度的蒼白；眼神過于輕靈，缺乏為人君者應(yīng)有的厚重；兩頰削瘦少肉，透著慘綠少年的模樣；說話中氣不足，顯見得就是個優(yōu)柔寡斷、毫無主見的主兒。

正撇著嘴腹謗時，孝成王舉起了青銅爵，笑道：“諸位愛卿，今次李牧將軍大破匈奴，殄滅襜襤、林胡。楊公子進(jìn)獻(xiàn)神兵利器在先，奔襲匈奴王庭于后，揚我大趙國威于域外。來，諸位愛卿，我們君臣一起同飲慶功酒?！比撼技娂娖鹕砀韫灥?，大拍馬屁。

孝成王微笑著擺手讓眾人坐回席位。左首第三席中那人出席走到殿中跪倒，高聲道：“大王睿明，云符中興。風(fēng)德披于遠(yuǎn)方，異類為之革面。此誠國家莫大之慶，社稷無疆之福。大王豐功偉績，映照萬世，赫赫如武靈王舊事，較其輕重，固萬萬疇昔……巨鹿侯興邦王佐，忠義凜凜。大風(fēng)動地，不移強(qiáng)趙之心；白刃在前，獨奮安代之略……”

孝成王一副頗為受用的模樣，楊楓卻只聽得毛骨悚然，脊背發(fā)冷，輕輕地碰了碰上首的李牧，李牧不屑地低聲道：“郭開！”

楊楓瞪著眼睛看郭開跪在那里諛詞潮涌，馬屁滾滾如滔滔江水源源不絕，只覺得一陣陣的反胃。無恥之人見得多了，但無恥到這種地步的還真是少見。

好容易等郭開一長串厥詞放完了，樂師敲響了編鐘，女樂隨之奏起諸般樂器，悠揚的樂聲中，觥籌交錯，宴飲氣氛漸漸熱烈起來。

酒過三巡，烏家父子后面一席中，一名頭戴紅纓冠，身著武士華服，虎背熊腰的英偉漢子突然出席，向趙孝成王施禮道：“大王，今夜良宵盛會，楊公子英雄了得，連晉不才，愿拋磚引玉，與楊公子為劍舞，為大王壽。”

此言一出，全場俱是一怔。楊楓目光掃處，卻見烏家父子皆有錯愕之意，郭縱的目光投向烏氏倮處，隱隱浮現(xiàn)出一抹幸災(zāi)樂禍的笑容，趙穆則臉色不變，飲啖如故。一瞬間，他豁然開朗，把握到了這背后蘊涵的陰謀。

代郡大捷，李牧的聲望升至一個前所未有的巔峰，令孝成王、趙穆大不放心，而近兩年來自己表現(xiàn)出來的才能及李牧對自己的推重力薦，也令趙穆深為忌憚，因而搶在封賞功臣前，讓連晉出面挑戰(zhàn)。在這個重英雄的時代，只要連晉在眾目睽睽下折辱自己，就既能使自己聲望大跌，又大大削了李牧及軍方的面子，孝成王也有了貶低自己價值的借口。最妙的是，連晉公開身份是烏家的首席劍手，借此機(jī)會更能破壞烏家與軍方的關(guān)系，將軍方的不滿轉(zhuǎn)嫁到烏家頭上。

諸般念頭電光石火在腦中一閃而過，楊楓淡淡道：“今晚是大王舉辦的慶功宴，使刀動劍的，萬一有所傷損，豈不大煞風(fēng)景，壞了歡宴氣氛?！?/p>

李牧接口道：“不錯，連晉，你要向小楓討教，今后有的是機(jī)會，退下吧。”

趙穆哈哈一笑，道：“李將軍此言差矣，楊公子才氣橫溢，威名遠(yuǎn)播于漠北，試問在座之人，誰不想見識楊公子的絕世身手。何況此次大捷，烏先生居功亦不小，連晉身為烏家首席劍手，李將軍若是連這么個討教的機(jī)會也不給他，讓他就此退下，豈不令烏先生面上也無光?！?/p>

楊楓注意到，趙穆此言一出，烏氏倮微闔的細(xì)長雙目中似有寒芒一閃而過。

這奸賊，還真鉚足了勁把事情往烏家身上拖，微搖了搖頭，楊楓剛要開口，孝成王已長笑道：“我大趙以武起家，歷代先祖事晉時，莫不軍功累累，威名赫赫。自立國百年來，因處四戰(zhàn)之地，更是講求尚武精神，非立軍功者，不得受爵。國中即三尺童子，亦知奮發(fā)習(xí)武，若非如此，早在列強(qiáng)爭雄中煙消云散了。這場比武，正好為慶功宴增添光彩，好，實在是好！”

楊楓聞言心中大罵：“好個屁！趙丹你又懂什么叫尚武精神了？大勇止干戈，仁者方無敵。將萬人敵的國士與一介匹夫之勇的劍手等量齊觀，也只有你這種白癡敗家子才做得出來，娘娘腔的還學(xué)人長笑?！碑?dāng)下冷冷道：“既是如此，楊楓怎好再推托。楊楓學(xué)藝不精，能發(fā)不能收，長刀一出，無命不回。這樣吧，我就與連兄在拳腳上一較高低，也免得傷了和氣?！?/p>

連晉一時語塞，趙穆卻道：“楊公子，連晉可是邯鄲最有名的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