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到底是為什么呢?
當劉邦的軍隊開拔到蘄縣時,與黥布的叛軍正面相遇。
旌旗蔽日之下,兩軍拉開陣勢,遙遙相望。劉邦策馬來到陣前,向黥布發(fā)出痛切的質(zhì)問:你何苦要造反呢?
原野上籠罩著一種寧靜。一種大戰(zhàn)前怪異的寧靜。天上的鴻雁拍打著驚惶的翅膀,扔下幾聲哀鳴后匆匆逃離。
黥布的聲音忽然間刺破沉寂,遠遠地飛了過來。劉邦聽到了四個字。
這個答案多么簡單明了啊--黥布說:"欲為帝耳!"
劉邦蕩平黥布之后,終于明白了一個道理:從高祖五年到十一年,之所以在短短六年之中就發(fā)生了六王之變,癥結(jié)就在于這些居功自恃的異姓王人人想當皇帝。
可見都是異姓封王惹的禍。于是,劉邦當著群臣的面,斬殺白馬,立下盟誓:"非劉氏而王、無功而侯者,天下共誅之!"
十二年(前195),劉邦卒。太子劉盈繼位,是為惠帝。惠帝的母親就是呂后。
白馬之盟言猶在耳,可呂后仿佛沒有聽見。她站在未央宮巍峨的宮樓上,看見遍布帝國的劉姓王旗在風中獵獵招展。呂后神色凝重,若有所思。皇帝去了,而今她們是孤兒寡母。兒子劉盈又仁厚懦弱,這不能不讓她擔憂和恐懼。劉盈雖然坐了帝位,可朝堂上的那些開國元勛都還在,一個個割地擁兵的親王都還在。這天下究竟是誰的?她下不了結(jié)論。
于是一個龐大的計劃,開始在她心中緩緩醞釀。
可她并不著急。飯要一口一口地吃,那些劉姓諸王的帽子也得一頂一頂?shù)卣?。這道理呂后懂。她首先要剜去的,是多年來刺痛心頭的一枚釘子。
呂雉雖然貴為太后,可她首先是一個女人。
而女人心頭的痛,大抵也就源于另一個女人。
這個女人就是戚夫人。
呂雉永遠也忘不了,她當年躲在朝堂東側(cè)的幃幔之后,聽著皇上與大臣們的激烈爭辯時,內(nèi)心是如何的憤怒和恐懼……
那是高祖十年(前197)的秋天。一場又一場的風,很早就把樹葉吹黃了。
一個念頭在劉邦心中已經(jīng)盤桓了很久。看著一天天長大的趙王如意,他的心頭說不出的歡喜。而太子劉盈則善良到近乎怯懦,一點也不像他。要坐穩(wěn)這座人人覬覦的江山,沒有一點乾綱獨斷的霸氣,你坐得了嗎???而如意的母親,他劉邦最寵愛的戚姬,不管白天黑夜都在他面前哭得跟淚人似的,央求他立如意為太子,令他不禁涌起一陣陣的哀憐。
這一天早朝,劉邦終于下定決心:廢太子,立趙王。當他對著滿朝文武宣布這個決定的時候,仿佛平地一聲雷,朝堂上瞬間炸開了鍋,群臣反對的聲浪幾乎要把他淹沒??蔁o論大臣們?nèi)绾慰嗫谄判模绾螕?jù)理力爭,劉邦就只有一個態(tài)度:朕意已決,沒得商量。
那一刻,躲在簾幕后的呂雉感覺整座宮殿都在搖晃。
群臣們面面相覷一籌莫展,一個結(jié)結(jié)巴巴的聲音卻響了起來。呂雉聽出來了,那是說話口吃的周昌。一張張鐵齒銅牙都奈皇上不得,這個結(jié)巴周昌又能頂什么用呢?。?/p>
一肚子義憤的周昌越想說可越說不出來。劉邦看著他的樣子差點沒忍住笑??芍懿€是說了,千言萬語憋成了兩句話:"臣嘴巴不會說說說話,但是臣必必必知道是不可以的!陛下一定要廢廢廢除太子的話,臣必必必不接受詔令。"
那一刻,呂雉肯定覺得自己完了。
可奇跡竟然出現(xiàn)了--劉邦忽然忍不住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后合。
呂雉的滅頂之災(zāi)就在這笑聲中化為烏有。
罷朝之后,呂后接見周昌。把左右支走之后,尊貴的呂后撲通一聲跪在周昌腳下,說:"要不是你力爭的話,太子就被廢了!"
我們不知道那時周昌心里在想什么??伤欢ㄓX得這事沒什么大不了的,他只是盡了一個臣子應(yīng)盡的職責,說了兩句該說的話。僅此而已。況且,他說的話還遠遠不如其他大臣說的漂亮。
二 呂雉的創(chuàng)意和手段
惠帝剛剛即位的這一年,戚夫人的災(zāi)難就降臨了。呂后將她囚禁在永巷宮。
從蛛網(wǎng)盤結(jié)的窗口望出去,戚夫人只能看見一方陰暗而逼仄的天空。當年謀廢太子不成,她就知道自己將來沒有好日子過了??纱丝痰乃⒉恢溃畹臑?zāi)難還在后頭。
呂后拿下戚夫人后,便派遣使者去召趙王。而此時趙王身邊的丞相,就是那個口吃的周昌。當年劉邦就擔心,自己百年之后,勢單力孤的趙王如意恐怕有性命之憂。近臣趙堯獻策,應(yīng)該在趙王身邊安置一個強而有力,而且是呂后、太子、群臣都尊敬和畏懼的人物,作為趙王的相國。劉邦問:"哪個人合適?"
趙堯說:"周昌。"
趙堯說得沒錯。當年出于公心,周昌反對立趙王為太子;而今當他窺見呂后的殺機,他也會同樣出于公心而保護趙王。說話不繞彎的周昌對呂后的使者說:"高帝把年幼的趙王托付給我,而我聽說太后歷來怨恨趙王母子,現(xiàn)在召趙王去,他恐怕就回不來了,我不敢讓他去。而且趙王正在生病,不能奉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