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今天,再想起這些,那些曾經(jīng)的美好讓我覺得格外遙遠(yuǎn),格外傷感。我坐在空蕩蕩的教室里,坐在兩年前的這個(gè)位子上,可是身邊再無佳人相伴。外面陰雨霏霏,那細(xì)溟溟的雨絲,密密匝匝地織在蒼茫的天地間,如同一位幽幽低泣的女子,低訴著人世間的一切悲苦和憂悒。
我正感慨物是人非,接到了杜小君的電話。撈起電話,就聽見他說,小樣兒,跟哪兒傷春悲秋呢?
我死鴨子嘴硬,說,滾你丫!我在忙著呢,沒空聽你得瑟。
杜小君的語氣立馬溫情了,他說,兄弟,我們都知道了你的事情。過來吧,都在亞特蘭蒂斯。
剛進(jìn)了亞特蘭蒂斯,我就看見曹彬、杜小君、楊金祿仨人在視酒精如白開水,張萱萱在旁邊講笑話助興,幾個(gè)人都視我如空氣,見我進(jìn)來誰都不搭理這茬兒。我一屁股蹲在張萱萱身邊,聽她胡咧咧。
萱萱接著說,你們不知道,前天我實(shí)習(xí)時(shí)候,有位同志一勁兒放屁,另一同事實(shí)在受不了,就整了句:這彩鈴真有個(gè)性,辦公室里立馬笑得人仰馬翻,那同志果真停止了放屁。后來,大家見那同志臉色慘白一直哆嗦,你們猜怎么著?
曹彬說,你丫還真會移花接木啊,這是網(wǎng)上的笑話,怎么成你們公司里了。是不是那同志后來說我把鈴聲調(diào)成振動(dòng)的了?
萱萱叫板兒。就是我們辦公室里的笑話兒,咋地?
曹彬說,不咋地,不過,我把鈴聲剛改成無聲了,聞著了吧?
萱萱齜牙咧嘴一勁兒地“呸呸”, 曹彬嘿嘿一笑,這孩子吃了香屁咋還一勁兒地吐皮呢?
我跟那兒幸災(zāi)樂禍。萱萱湊過來問我,你真的決定和尚小可分手了?
我埋著頭說恩。
萱萱拿眼橫我。她說,你丫就欠扁,多好的女孩子啊!你要真和她掰,我一準(zhǔn)兒跟你絕交。
我沉默不說話,但是心里撕心裂肺般難受。我心想,你真以為我情愿和她分手啊?小可是多好的女孩子??!可我能怎么辦?
的確,遇見小可是我?guī)资佬迊淼母7?。別看小可平時(shí)咋咋呼呼,橫沖直撞跟小坦克一樣,其實(shí),小可是位非常善良十分體貼的女孩子。她會在喧嚷的街道上,蹲下來為我系緊松開的鞋帶,心無旁騖;她會把我挖鼻孔的樣子拍下來,然后小人得志地威脅我;會扁著嘴向我撒嬌,會生氣得蠻不講理;會在我說錯(cuò)話時(shí),裝作很用力似的,握起小粉拳揮向我的臉,然后把一臉痛苦狀的我抱過腦袋來親親。
記得大二的暑假,我打工為公司做策劃,小可怕我孤單,每天深夜在QQ上陪著我,盡管呵氣連連,還是撐著不睡,我打電話過去,一次次惡言威脅,她才很無辜很不情愿地下線睡覺,第二天一早,她就會準(zhǔn)是給我當(dāng)鬧鐘,可是,我知道小可打小就是一賴床的家伙。
但是,如今再回憶起這些,我的心里卻如針扎一般。
萱萱繼續(xù)齊質(zhì)問我,跟審問一嫌疑犯似的。她說,你和小可到底怎么了?為啥非要分手?
我說,算了,我不想提了。
萱萱把酒杯一摜,轉(zhuǎn)身走了。臨走之前,她撂了一句話,這句話令我特憂愁。張萱萱說,陸一鳴,你丫要跟小可分手,夠你一輩子后悔的,我要說錯(cuò)我管你叫大爺!
我和曹彬、杜小君、楊金祿三人繼續(xù)喝酒,最后我喝大了。走出酒吧,我就覺得天旋地轉(zhuǎn),于是就抱起電線桿子狂吐,吐得都牽動(dòng)了五臟六腑,跟海參一樣。不過我想,要真是一海參就哏兒了,可以換一副心腸重新生活。可我不是海參,也無法換一副新心腸,那些憂傷便縈繞在我腦海里,揮之不去。我在心里告誡自己,不可以掉眼淚,一娘們兒,惡心!可是,那些淚水突然從我眼眶里翻涌出來,跟黃河泛濫一樣連綿不絕。
曹彬在一旁安慰我,他說,別傷心了,一切順其自然吧。
我扯起嗓門,沖他咆哮,順其自然?你叫我怎么順其自然?你知道嗎,就因?yàn)槲?,封嘯進(jìn)了醫(yī)院,為這事兒小可她媽埋怨我,她要我離開小可!我越說越傷心,越說嗓門越高,我說,我能怎么樣?小可是一千金,我算老幾啊?小可她媽說我是貪圖她家的錢財(cái),叫我別癡心妄想。我答應(yīng)了她離開小可。你牛掰,你來告訴我該怎么辦?我不是軟骨頭,絕對不是。
楊金祿攙著我說,是是是,你不是軟骨頭,你對小可是真心的。
我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而且笑得特有底氣,我一邊笑一邊說,真心?尚小可這丫有什么好,我從來就不喜歡她,我就是覬覦她家的財(cái)富和地位,哈哈,我喜歡的人是唐瑩……對,就是唐瑩。尚小可這傻妞兒鐵定認(rèn)為我只愛她,可我一丁點(diǎn)也不喜歡她。她真傻,我真牛掰……
我越說越不像話,我知道我是在騙自己,可是只能這樣我才能鼓足勇氣對她說分手,只有這樣我的心里才不會那么痛苦,可是我錯(cuò)了。
楊金祿突然搡了我一個(gè)趔趄。他沖我咆哮,你大爺?shù)?,你在胡咧咧什么?/p>
我抬起頭來,然后就看見了尚小可。她不知什么時(shí)候已經(jīng)到了我面前。我看見小可手中的傘“啪’一聲掉在地上,看見她的臉色格外慘白,看見她的嘴唇被牙齒咬得滲出了血絲。那些眼淚混著雨水從她臉上嘩嘩地往下淌。猛然間,我感覺很冷,冷得渾身都在戰(zhàn)栗。曹彬、杜小君、楊金祿立馬上前對小可說我喝醉了在胡掰,叫她別放心上,但是小可跟座山雕一樣,一動(dòng)未動(dòng)。
隔了好一會兒,小可問我,剛才的話是真的嗎?開始她還是平靜的,后來聲音越來越高,最后幾乎是狼嚎,她說,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一鳴你快告訴我呀!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我身上一陣陣抽搐,心仿佛也被人撕裂了,撕成了一片一片,真疼。我看著她,強(qiáng)忍著眼淚,我多么想告訴她不是真的,我愛她,但是話到了嘴邊卻成了:是真的,這一切都是真的。然后,我轉(zhuǎn)過身突然淚流滿面。
我一步一步朝前走,心里冰涼冰涼的,每走一步我都覺得是往萬丈深淵里走。小可突然從身后緊緊抱住我,她說,為什么?告訴我為什么?
我掰開她的手,咬著牙一字一字對她說,我討厭你,我們分手吧,以后再也不想看到你。小可望著我,跟個(gè)雕塑一樣,最后終于掩面而去。
等小可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我突然沒了力氣癱在地上,那些雨水泥水一齊涌到我的褲子上,我一點(diǎn)都不覺得臟。我躺在地上,感覺地上好涼好涼。那黃昏的飛鳥在這時(shí)候哀唳幾聲,從天空中劃過倉皇飛遠(yuǎn),再也找不到恐慌的回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