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鐵石于丹青之趣并無太多涉獵,聞言笑道:"弟子魯頓,實是沒看出別的什么來。"
九華老人搖頭道:"所以你于翰墨之道,始終不能得其三味。此人畫這幅山水,用的雖是筆、是墨,但手法卻依著刀法,而且是江湖上流傳最廣的四門刀法。"他手隨著那山水脈絡(luò)而動,尖長的指甲隨著筆畫的折鉤而屈伸,道:"你看這片山石,正是一招'仙鶴迎春';這個亭子,卻是'梅柳渡江';而這松濤延綿,筆勢橫斜,卻正為'八荒攬秀'。"他點著頭,道:"此人自六十四路四門刀法中精挑細(xì)選出如此十六招來,每一招都或明或暗含著一個'春'字,其用心可謂深奇。但這'九華靈風(fēng)'四個字,卻就更奇了。"
辛鐵石雖于筆墨之道不通,但武功上的見識卻是有的。聽九華老人這么一說,他仔細(xì)看去,果然,那些連縷的墨跡依稀勾勒出了一招招的四門刀法?;叵肫饋恚拐嫒缇湃A老人所云,每一招刀法中都嵌了個春字。想不到江玉樓這小子竟然還有這樣的靈心慧手。但荀無咎所寫的四個字有什么妙處,辛鐵石又看不出來了。
他只有苦笑道:"弟子請師父指教。"
九華老人道:"山水畫得縝密苦心,這四個字卻寫得大開大闔,就如這副軸子不是一人所畫一般,不免讓為師奇怪了。"說罷,他倒提起那幅畫來,笑道:"你再看看。"
辛鐵石凝目看時,忽然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
但見那寫得極大的四個字一旦倒過來,跟背面山水組在一起,竟然形成了一大一小兩個偎依在一起的"喜"字。大者仿佛一帶劍俠士,而小者卻如一簪花仕女,正攜手相語著什么。山水云煙倒過來之后,卻仍然是一幅極佳的畫軸,只是云煙全都到了腳下,兩人宛如憑虛而行,望之如神仙中人。如此一來,滿紙頓時盡是洋洋喜氣。
九華老人嘆道:"最令為師感慨的,卻是此處。"
他的手指循著江玉樓最后一筆劃出。而荀無咎大筆潑墨寫下的"九華"的"華"字,一筆縱橫飛舞而下,堪堪貼著這一筆淡然而過?;秀敝g,這一大一小兩筆卻仿佛化成了兩柄凌厲的刀,一靈秀而一磅礴,正貼鋒而過!
辛鐵石一驚。他雖不擅丹青,但也看出了這兩筆刀意,宛如天靈妙舞,實無人能及。雖一大一小,但不分軒桎,都是當(dāng)代最高明的武功。
九華老人道:"以武為敬,正是我輩中人。只是怎鋒芒如此之盛?"
辛鐵石忍不住低聲罵道:"這兩個家伙,也不早說,害我在恩師面前失臉!"
九華老人笑道:"怎么,這軸子真的是兩個人畫成的么?"
辛鐵石道:"畫者為江玉樓,書者為荀無咎。"
九華老人眼中光芒一閃:"號稱邪道第一少年高手的江玉樓、與正道十三門中第一的荀無咎么?"
辛鐵石笑嘻嘻地點了點頭,他的朋友能得恩師的贊賞,他也覺得與有榮焉。
九華老人又仔細(xì)地看了軸子一遍,嘆道:"人稱此二子文成武備,俊彥一時,看來當(dāng)真是名不虛傳。你送這副畫給我,用意很好。為師一輩子的心愿,就是想要正邪混一,大家再也不需要打來殺去。可惜,吾老矣!"
辛鐵石笑道:"恩師怎能說老呢?所謂有事弟子服其勞,不如讓弟子代師父老吧!"
給他這么一打諢,九華老人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這種事情如何服勞?去會會你的師弟們吧,月雪方才就在探頭探腦,也在盼著與你相聚呢!"
辛鐵石答應(yīng)一聲,又陪著師父說了會話,這才辭別出來。九華老人猶自盯著那幅畫卷出神,一面揮舞嘆息。沙月雪早就等在門口了,一見到他,就一把拉住,叫道:"二師兄,咱們九華山上好久沒有喜事了,你說這次要怎樣熱鬧一下?"
辛鐵石笑道:"還用怎么熱鬧?你把你家中那些仆人們?nèi)冀羞^來,想要什么熱鬧沒有?"
沙月雪家就在九華山下,乃是當(dāng)?shù)氐暮栏唬湃A老人又曾助其家履過幾次大難,因此,沙翁每年都要親上九華山幾次,每次都要帶滿山的禮物分發(fā)。這次九華老人大喜,沙月雪自然不會放過。聽辛鐵石這么一說,沙月雪更高興了:"我早就想這么做了!可是三師兄四師兄說老是麻煩我們家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