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樓重新打量著他,眼中寒意陡增。
一道人影忽然沖出,向謝鉞撲了過來。謝鉞勁力一吐,那人身子踉踉蹌蹌地跌了出去。荀無咎嘶聲道:"我來擋住他,你快走!"
江玉樓嘆道:"你這個樣子,我又怎能走得了?"
謝鉞淡淡道:"你能走得了。"
荀無咎與江玉樓齊齊不敢置信地看著他。謝鉞緩緩道:"你們本定下了半月后的決斗,到時只能有一人活下來。我只不過想要這場決斗能如期進行而已。所以……你們?nèi)羰窍胱?,那就讓這場決斗提前舉行吧。"
他淡淡的目光掃過兩人,荀無咎忽然大笑了起來:"好……好……不就是有一人死么?這事簡單之極了。"
他揚目,盯著江玉樓:"我們決斗吧!"
他運起全部的功力,冷冷道:"你也許不相信,我的武功其實很久以前就超過你了,雖然我已重傷,但你施展過最后一刀,功力也大降,也不算很占便宜。我們這場決斗,可算公平。你小心了。"
他手中的斷刀忽然一凝,跟著一刀斜斜刺出。
他出刀很急,似乎迫不及待地想殺掉江玉樓。
刀勢才動,立即變化萬千,仿佛一朵繁花盛開,圍繞著荀無咎的身子,激蕩出萬條赤氣。他現(xiàn)在功力大損,只能靠著招數(shù)取勝。但以他重傷的身子,又能將如此繁復(fù)的招數(shù)施展出幾重威力呢?
江玉樓看著他,心中涌起了一陣苦澀。他們終究免不了一場生死相搏啊。
一柄薄如蟬翼的刀出現(xiàn)在她的指間。
江湖中無人知道,解憂刀并不是她最后的刀。
現(xiàn)在這柄,才是她最后的刀,是魔教秘寶之一,能輕易地融合真氣,凝聚出凌厲的刀氣來。此刀在手,江玉樓的出手一刀,威力至少增加五成。
所以,她名此刀為"知己"。
憂已無處可解,唯有知己。
雖然她心未許荀無咎,但她亦將他當(dāng)成是知己。
數(shù)度交手,她又何嘗盡了全力?
但此時的"知己",卻注定要殺掉知己。
江玉樓心中滿是苦澀,刀勢沉重,慢慢抬起。
荀無咎身子宛如染血大鵬,急沖而至,帶起的風(fēng)聲撕裂了夜空的安靜。江玉樓一刀飛起,向斷刀上挑了過去。
她挑了個空,因為荀無咎忽然就跌倒了。那柄斷刀并沒有向江玉樓出手,而是插在他的胸口,深深地插在他的胸口。
他并不想向江玉樓出手,繁復(fù)的招數(shù),并不是彌補他功力的不足,而是要迷惑江玉樓,使她來不及阻擋自己。
如果一定要有一個人死,就讓那個人是我。
荀無咎臉上的死灰色迅速增厚,他無力地伸出手,向著江玉樓,但他的瞳孔迅速地放大著,已經(jīng)看不清楚這個他深愛著的人。
這世界,帶著深深的摯愛,即將永遠地離開他,但荀無咎并沒有后悔,他的心中也沒有遺憾。
因為,他已愛過。
在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循規(guī)蹈矩的世家少俠,他就是他自己。
一個為所愛的人,盡心、流血的自己。
他已全心地愛過。
他的心,也已許諾。
在這生命彌留的最后關(guān)頭,他忽然并不恨江玉樓,因為他已知道,全心愛一個人是什么滋味,那本就不可能為別人而改變的。
江玉樓一聲驚呼,搶過去握住他的手。她惶然,她忽然感受到了驚恐。
"知己"握在她手上,她不再能從刀身上感受到冷靜,而只有刺骨的寒冷。
她的心,也如墜入了冰窟中,冷成了冰霜。
她不愛荀無咎,但亦不由得為他的愛而動容。
如果荀無咎這一刀是要讓江玉樓記住他,那他很好地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好得有些殘忍。
生生世世,江玉樓再也無法忘記,荀無咎帶著微笑倒在自己面前的情景。
她的心,只有一顆,卻也不由自主地染上了荀無咎的笑容。
笑容漸漸被風(fēng)吹散,生命之火,在九華的山頂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