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們聚集在“打手”的會客室里,吳派一個仆人去捋虎須,把“打手”從美夢中叫醒,告訴他顧問帶來了非常驚人的消息,必須當面奉告。我讓林留在外面的房間里,不讓仆人們進來。
“打手”睡眼惺忪地走了出來。盡管他表面上彬彬有禮,但我能看出來他心里的怒氣,因為我們竟然這么無禮地吵醒了他。
不過,當吳向他匯報情況的時候,他的怒氣很快轉(zhuǎn)變成了堅定的決心。最后,吳說完了,又給他看了幾份電報。“打手”的臉色緩和下來,微笑著跟我?guī)淼拿總€人都握了握手,說了一句我猜是贊賞的話。至于對我自己,他更是一副感激的樣子。
“你告訴將軍我們想把自己禁閉在他住所里了嗎?”我問吳。
“將軍說他信任我們,不過也認為你的建議非常明智?!?/p>
“請告訴將軍,顧問已經(jīng)答應(yīng)所有人都能得到獎賞,并且他不想因為諾言落空而丟面子?!?/p>
“將軍說所有人都會得到獎賞,你也一樣。”
“告訴將軍,”我說,“只要能喝點酒,吃頓早飯,再睡上一覺,我就心滿意足了。”
將軍聽到這話笑了起來,雙掌一擊,立刻開始給仆人們下命令。然后他對吳說了幾句什么。
“將軍說失陪了,他得馬上到總部去?!?/p>
“打手”鞠了個躬就走了,手里緊握著那些電報。我看著他大步流星的樣子,心想這下重慶可要鬧翻天了。
我在自己原來的房間一直睡到下午。當我起床時,吳和林正抱著一瓶“打手”最好的蘇格蘭威士忌痛飲,兩個人都已經(jīng)醉得頭重腳輕了。
“其他人呢?”我問。
“都走了?!眳强邶X不清地答道,“一個小時以前,一號派傳令兵來,說我們可以走了?!?/p>
“這么說所有的叛徒都被抓住了?!?/p>
“我早說過嘛。”吳醉眼朦朧地咧嘴笑道,“韋納先生絕對不會再看到日出,也不會再看到日落啦?!?/p>
“那么‘獨臂大盜’呢?”
吳伸出食指在喉嚨前一劃,同時勉力咽下口里的酒。
“再也沒有威士忌,再也沒有姑娘啦?!彼伎彀炎约赫f得哭了出來。
“你們都醉了?!蔽覈绤柕卣f,“一號賞你們幾個子兒?”
“還不知道,”吳說,“不過我們希望夠買一房姨太太?!?/p>
“買個姨太太要花多少錢?”
“漂亮的得花5000,”吳答道,“要買個珠黃色衰的,600 塊錢就夠了。就像你們說的,二手貨總要便宜些嘛?!?/p>
我由著他們?nèi)プ鲑I姨太太的美夢,自己開車來到斯威爾家,發(fā)現(xiàn)他不在家。我換了身衣服,隨便弄了點東西填填肚子。天快黑時,我步行來到臺球廳,瑪格麗特正等在那兒。她沒說話,只是用最輕微的動作朝我點了點頭,就往街上走去。我跟著她左拐右拐,穿過一條小巷下到江邊,一路上努力躲避著橫沖直竄的老鼠。她拐進一片院子,爬上幾段木梯,把我?guī)У蕉且惶追块g門口。上樓后,她就悄無聲息地不見了。房間里只剩下了我和貞。
貞還像以往一樣鎮(zhèn)定自若,而我呢,雖然體重減輕了不少,可是已經(jīng)像先前一樣汗流浹背了。
“看起來你對自己挺滿意的?!彼χf,給我和她自己點上了煙。
“這全都是你的功勞?!蔽艺嫘膶嵰獾卣f。沉默了一會兒之后,我試探著問:“貞,你從來都不談起你自己——”
“你也不談起你自己呀?!彼驍嗔宋业脑掝^。
“這樣確實會安全一些。”我贊同地說,“不過我很擔心你的安全,你什么都不說,讓我沒法幫上你的忙?!?/p>
“你想知道什么呢?”她問?!盎蛟S我可以幫幫你。”
“你聽著。為什么你不去找將軍,要他保護你呢?你知道我說的是哪位將軍。不然的話,你至少得讓我擺脫我倆之間保密的默契?!蟊I’的仆人或是別的什么人看見你在他的書房里?!蟊I’肯定知道你為什么要去那兒,因為他有很多關(guān)系,肯定也清楚我在中國是干什么的。由于你的幫助,他已經(jīng)被抓了起來,現(xiàn)在說不定已經(jīng)一命嗚呼了??墒?,他的仆人或是其他隨從可能還在逍遙法外,正打算找你報仇。我得去找將軍,讓他保護你?!?/p>
她怎么都不同意。
“那你自己去找他?!蔽掖叽偎f,“現(xiàn)在還不晚,我送你去?!?/p>
“沒那個必要。只有你和我的兩個朋友知道我的行蹤。我今
晚就去機場。我會把行李都留在南溫泉,隨身只帶著證件?!?/p>
“乘客名單上有沒有你的名字?”
“當然沒有,我用的是另外一個名字。談點兒別的吧。”
10 點鐘的時候,瑪格麗特回來了?!澳阍搫由砹?。”她說。
貞把她在香港的地址留給了我,方便我聯(lián)系她。
“我陪你去機場?!蔽艺f。
她不準我去,說我是個外國人,那樣太惹人注目。她堅持要一個人去。我還是放心不下,等她走后,我問瑪格麗特:“她不會出事吧?”
“當然不會?!爆敻覃愄貙捨课业?。
我又回去找斯威爾,這次他在家,正眼淚汪汪地喝著我從香港搞來的杜松子酒。
“你的女朋友呢?”我問。
“她跑了?!彼f。
“還少了什么東西?”
“就少了300 塊錢?!?/p>
我倆都沒法安慰對方,于是喝了幾杯酒后,我就走到臺球廳去了。我的朋友一個都不在??赐暌槐P臺球后,我正打算離開,忽然看見瑪格麗特從后門走了進來。即使她臉上涂著胭脂,我也能看出她原本黃色的臉變得煞白。
“她沒走掉。”她低聲說。
“什么!”我驚叫起來?!八谀膬海俊?/p>
“她在去機場的路上淹死了。有人弄翻了她坐的舢板?!?/p>
我最害怕的事情終于發(fā)生了,而我完全無能為力。我一言不發(fā)地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