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宿舍的同學來自五湖四海,我唯一反感的是那位甘肅同學,每天早上他都要叫我們起床去上早操。后來學校出臺新規(guī)定,上早操才有資格評獎學金,不上早操就不能評獎學金。班里宣布這規(guī)定,第二天早上,甘肅同學躡手躡腳地下床,靜悄悄換上衣服去上早操,不叫我們了??上宜X輕,一有動靜就醒,所以我那個河南同學每天早上偷我的牙膏用都被我看在眼里。還有一位陜西同學,每個月會從自己的伙食費里省下10塊錢寄回家貼補家用。我跟吳胖子說:“不住在這里,你不會了解農(nóng)村,不了解農(nóng)村,你就不會了解中國?!?/p>
顯然,吳胖子對了解農(nóng)村沒有絲毫的興趣。他對每個同學都客客氣氣,但真有什么好事總拉著我們幾個北京人,比如去小西天的電影資料館看電影,出去下飯館吃水煮肉。我懷疑他根本不認識幾個班里的同學,可聊到班里幾個漂亮的姑娘,他總展現(xiàn)出非凡的洞察力,比如我們的班長,很漂亮,但看著總有點兒不對勁,吳胖子說,她的下巴稍微大了點兒,所以你們看著別扭。我好奇他怎么能一下找到問題的癥結,他說:“我學過兩天美術,對畫過畫兒的人來說,這太明顯了。”吳胖子熱愛古典文學,我們有一門課叫工具書使用法,教你如何在浩如煙海的古籍中找到你想要的東西,我怎么也沒興趣,吳胖子就說,古龍小說中有門功夫叫“大悲賦”,實際上,古時候有個文章叫“大樂賦”,講的是男女交歡之事。我們兩個連續(xù)兩周泡在圖書館里,他指導我用工具書找到了“大樂賦”,還有好多淫詩,我們天天去看那些淫穢詩文。要是沒有他幫助,我的工具書使用法肯定不及格。
當時也能看出吳笑宇要胖起來的跡象,他太喜歡吃了,我記得最清楚的就是他帶我去吃水煮肉,服務員把菜端上來,把熱油澆上去,辣椒和大蒜在熱油之下散發(fā)出濃烈的香味,我的口水就流出來。澆油的過程很有儀式感,后來很長一段時間我請人吃飯只會點水煮肉。吳笑宇當時和我立下志向,畢業(yè)之后一定要吃遍北京所有的飯館,每個月發(fā)工資的時候去吃一家,我們甚至規(guī)劃了頭幾個目標,從新街口的柳泉居開始,沿22路公交車一線,吃到西單的鴻賓樓。地安門的明珠海鮮、瓷器口的肥?;疱?,被當成遠期作戰(zhàn)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