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緣起于都市商業(yè)、服務業(yè)的迅速發(fā)展。
二七廣場那兒,已經(jīng)成為國家最負盛名的商業(yè)區(qū)。長年持續(xù)不斷的商業(yè)大戰(zhàn),在亞細亞商場、華聯(lián)商場、商城大廈、人民百貨大廈之間再三再四地升級。國家的新聞機構(gòu)如報紙、電臺、電視臺,連篇累牘地進行曠日持久地跟蹤報道,進一步刺激了各地顧客和大戰(zhàn)的操縱者。加之一些作家、導演的介入,制作成暢銷書籍和賣座的電影及三十集之多的肥皂連續(xù)劇,使商業(yè)區(qū)更加紅極一時,名揚天下,及競爭和管理經(jīng)驗,也被國家的商業(yè)系統(tǒng)推廣全國。最終,一切推波助瀾之舉,使那個商業(yè)區(qū),被政府列入計劃要以驚人之速,盡快擴建為商業(yè)中心城。二道胡同在一些市領(lǐng)導人勘查之后,被列入商業(yè)城的主要街道,將更名為亞細亞大街。
如此,亞細亞的繁華崛起,便遇上了千載難逢的黃金良機,一些早就看上亞細亞商業(yè)區(qū)的本市人、外地人,還有在國外算不上大亨、但在中國卻備受敬仰的外籍華人,紛紛到亞細亞街購買地皮,設(shè)計營業(yè)性樓房。就在這時,唐和梅做了最后的分手。
唐說:“這條胡同被劃為商業(yè)大街啦?!?
梅說:“聽說了?!?
唐說:“據(jù)說要進行地皮拍賣。”
梅說:“都這樣傳說?!?
唐問:“你不乘機買下一塊?”
梅說:“看政府開的價格吧。”
唐說:“我想另立門戶,自己搞些經(jīng)營?!?
梅說:“由你。我這飯莊也不是藏龍臥虎之地,只希望你生意大了,不要吃了我?!?
唐說:“我不開飯莊,你放心?!?
梅說:“真的不開?”
唐說:“真的不開?!?
梅說:“為啥?開飯莊你輕車熟路?!?
唐說:“不為啥。因為我輕車熟路,我開飯莊酒樓,就必須和你爭拉客戶,就必須千方百計把你的生意搞垮。同行無親。我不做你的冤家?!?
梅盯著唐看了許久。
“這樣說,你需要錢可以先從飯莊借些。”
唐說:“有你這話就夠了。我知道你的錢對我無濟于事,留著你自己多買一寸地皮吧。眼下寸地寸金,希望你也不要把錢借給別人?!?
這就分手了。在一個滿是雨氣的早晨,天空朦朦朧朧,有毛毛細雨的飄落。就在那種情景之下從雨霧中來了一輛小車,停在飯莊的門口,下來一個年輕的小伙,唐豹沒作任何介紹,讓其把簡單的行李扔了一半,另一半搬入了小車的后倉。大家都出來送唐。畢竟相處了一些日子,彼此雖也時有爭吵,但都早識唐非一般之人,也不是光在嘴上夸夸其談的口頭商人。他是一個有足夠經(jīng)營商智的實干家,加之涉世甚深,歷經(jīng)人生挫折,又是眼疾手快的角色,飯莊上下,都感到他的成功指日可待。送唐的時候,飯莊籠罩著解體的凄慘之氣。梅立在飯莊的招牌下面,幾位廚師和服務小姐反倒過了門前的水道,立在馬路邊上,說唐哥,有一天發(fā)了,別忘了同甘共苦的弟兄。有唐介紹進飯莊的兩位姑娘,竟當眾留下了清清白白的眼淚。惜別的依依深情,出乎梅的料想。當下梅說:“如果豹子的生意大了,需要店里的誰,大家盡管過去。豹子也盡管來這要人。只要你那兒比這錢多。”
話里的意思,雖含而不露,如深閨秀女的言語,但到底大伙還是明白了自己主人那點嫉意,都不再說什么,也站在原地不動。唐卻對此話抱以寬宏之笑,說有一天我唐豹栽了,望李經(jīng)理念起舊恩,還給一碗飯吃。梅說那當然,隨時歡迎,就怕栽的是我。至此,唐豹和大家一一握手告別,說些流行的客套話,便上車關(guān)了車門。直到車走時候,梅和大伙才看見,那輛車上除了那位搬行李的小伙,還有一個六十來歲的婦女。婦女的模樣,連一點模糊的印記也沒留下,大伙只看到她似乎穿了件粉粉的紗衫,好像頭發(fā)也梳得十分光潔。
后來的傳聞,罩著一種北京故宮的神秘,有人說那位女人,是唐豹繼母的姐姐,有人說她是唐豹在飯莊偶然結(jié)識的朋友,是三十年代一位資本家的女兒,是一位老寡婦,云云。說他們之間頗有忘年交的桃紅色的意味。無論哪一種情況,今天在梅看來,心里都十分難以容忍,有一種說不清的味道,像油煙樣堵在胸里塞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