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撲過去把她抱在懷里,放平在了草鋪上。
墓里的安靜如她、我都死了一模樣。
她望著那墓頂。
我望著她。
她躺的地方正是擺放棺材那位置,在墓室的正中央,頭朝里,腳向外,人仰躺。她是一個活活生生的神婦兒,在那一片綠草上,如一條游累了的白條魚在水中凝著歇一歇,身上的汗,淋淋地掛滿她全身。她就那么仰躺著,等待著,每一次呼吸,她的乳房和肚兒都突然地升上來,又突然地落下去。我半坐半跪在她的大腿邊,當我情難止禁地把手放在她的大腿上時,她腿上的肉猛地悸動幾下,跟著渾身都顫動了一陣子。她似乎等我對她的觸摸等了幾千年,終于就在墓里躺下時候等到了。我開始從她的臉上一路朝著她的下身摸過來、吻過來。她那么鮮嫩,那么敏感,無論是小腿、大腿、肚子、乳房、肩頭、脖子,無論我的手在哪兒撫摸,她都渾身跟著叮當顫抖,哆嗦不止,使那墳墓里一時擠滿了她的嘩嘩的哆嗦和粗重、滾燙的呼吸聲。最后,當我把她那十粒腳趾甲上的泥土都慢慢剝掉,讓那十塊碎裂的日光片似的趾甲重又露出鮮亮,她把我拉到了她的乳房下,焦渴地抓起我的雙手捺到她的雙乳上。
她的雙乳里深藏的悸跳這時就如沖出閘門、飛奔跳躍的水頭樣沖撞在我的手心上。我知道她已經十分難耐了,和我一樣不能等待了?;鹨呀涏栲鑴儎兊責饋?,力量已經千鈞一發(fā)地聚起來。情愛革命事緊急,一發(fā)之際關全局,日升能照千畝田,月落田地盡黑迷。樹上的柿子圓又圓,樹頭伸到你面前,要摘你就快點摘,遲一點不如早一點。過了白露寒霜降,落了柿子后悔難。一樹綠葉一樹桃,青枝綠葉長得牢,五月端午沒下雨,旱得桃樹彎下了腰,開恩你把泉水放,天下只有你能吃仙桃。一對燕子唧唧喳喳叫,飛來飛去進窩巢,一個打口食,一個鋪地草,歡歡喜喜筑窩兒,唱了一曲革命調。革命就像爬高山,高山上日頭圓又圓,一級臺階一覺悟,覺悟就像日光照心間。照心間,心兒暖,滾燙的熱血流心田;流心田,潤心肝,心花怒放笑開顏;笑開顏,寫詩篇,幸福的日子萬萬年,萬萬年,萬萬年,萬萬年呀萬萬年……
可是,可是呀可是,我萬萬也沒想到,就在我把她的雙腿分開,讓我強硬的物兒沖進她的體內時,我跪著的膝蓋被啥兒擱住了。我把膝下的草扒了扒,手從草里摸出了一樣東西來,是一節(jié)枯腐了的尸骨頭,像埋在土里漚久了的一段棗木或榆木,黑黑的,灰灰的,手指一樣粗,寸半長一些,上邊有無數(shù)蟲蛀的小眼兒,一看便知那是那墓里丘過的那具死尸的手指骨。當我知道那是死人的指骨時,有股寒氣從我手上嘩嘩一下水瀉般流遍了我全身,血脈中原來那急切的滾燙轟的一下冰涼了,凝住了。
我垮了。倒塌了。黎明前的曙光不見了。
把那節(jié)手骨慌忙扔到墓外邊,我再也不能堅硬豎直了。
紅梅坐起來有些可憐地望著我,我拿起她的手在我臉上一連摑了幾耳光,然后她掙著把手縮回去,縮回去又試著伸出來去我的臉上撫摸著。
我便掉了淚。
我們便相互依著重新盯著那座潮濕殷紅的墓室看,像看我們倆的一口棺材樣,啞啞的誰也不說話。
日光離墓口更遠了。墓口前那片陰涼是一層淺紅色,那堆虛土上的野草,每一棵、每片葉上都還跳著日光的亮澤兒。墓里依舊明明亮亮,連墓角那蜘蛛細茸般的腿角都能分辨出。能看見蜘蛛腿上有一層水氣似的絨毛兒,在它的走動中,晃晃悠悠搖擺著。我們身下的一鋪草,有被紅梅壓過的痕窩兒。墓腐的氣息和草氣、潮氣在墓里混成青紅乳白的氣味朝墓口流過去,出口后碰上日光就煙消云散了,不見蹤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