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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會昌以前之佛教概說

蔣維喬、黃懺華談佛 作者:蔣維喬


出于羅什系統(tǒng)之禪、天臺、三論,前已言之矣;次應說出自覺賢三藏之華嚴宗;茲就華嚴宗興起時代之佛教說明之。

唐初,為佛教來華后國人思想成熟時代;就外形言之,是時實為我國歷史上佛教隆盛達于極點時期。唐高祖即位以來,已重佛教;法琳著《辯正論》;載長安建會昌寺、勝業(yè)寺、慈悲寺、證果尼寺、集仙尼寺;于太原建靈仙寺;并舍舊第為興圣尼寺;高祖初奉隋命,防突厥北走,居太原,遂在此舉兵。于并州亦建義興寺;建筑裝飾,皆極輪奐之美?!洞筇苾?nèi)典錄》謂太宗建興圣寺,此恐系太宗在高祖時代所建,故謂為高祖所建。茲錄太宗貞觀二年詔敕于下:

建義之初,時逢世季;親當矢石,屢總元戎;或東剪七雄,西清八水,縱神兵而戮封豕,秉天策以斬修蛇;既動赫斯之威,恐結(jié)怨恨之痛。其年季春,躬發(fā)詔旨;自隋末創(chuàng)義,志存拯溺;北征東伐,所向平殄;黃鉞之下,金鏃之端,凡所傷殪,難用勝紀;手所誅剪,將近一千;竊以如來圣教,深尚慈仁;禁戒之科,殺害為重;永言此理,彌增悔懼。爰命有司,京城諸寺,皆為建齋行道,七日七夜,竭誠禮懺;朕之所服衣物,并充檀舍;冀三涂之難,因斯解脫;萬劫之苦,借此弘濟;滅怨障之心,趣菩提之道。

蓋高祖滅隋,實際借次子世民之力,即太宗也;自戰(zhàn)爭伊始,太宗親臨軍陣,殺人眾多;乃營齋追悼死者冤靈,以資撫慰;此即供養(yǎng)法會時所發(fā)詔敕也。至于太宗之尊崇佛教,《辯正論》曾言之;其文曰:

統(tǒng)天立極之功,獨高前古;奉佛崇善之業(yè),超諸往賢;主上曾經(jīng)戰(zhàn)場,白刃相拒;至于登極,情深厥衷;乃下敕,凡所陣場,并建寺,有司供給,務令周備;宇內(nèi)凡置十所,嚴整可見。又昔因避暑,躬幸南山;卜此神居,啟此大壯;其地也,帶秦川之眇眇,接隴岫之蒼蒼;東觀浴日之波,西臨懸月之浦;鳳企窮奇之石,郁律鉆天;龍盤譎詭之崖,穹窿刺漢;豈獨巖松撥日,抑亦澗竹梢云;實四皓養(yǎng)德之場,蓋三秦作固之所;為太武皇帝,舍而為寺;既增利見,因曰龍?zhí)铩?/p>

此文鋪張揚厲,類皆贊揚天子之辭;細繹所云,除侈陳壯麗外,無非為太宗殺人甚多,在戰(zhàn)陣各地,建造十寺;以及在終南山建龍?zhí)锼?,均確有可考。其興佛教,實欲借以安慰亡靈;征諸供養(yǎng)之詔,可以知其心矣。茲據(jù)《大唐內(nèi)典錄》,舉太宗破敵后所造諸寺于下:

豳州昭仁寺破薛舉處洛州昭覺寺破王世充處洛州昭福寺破劉黑闥處汾州弘濟寺破劉武周處晉州慈云寺破宋金剛處臺州普濟寺破宋老生處鄭州等慈寺破竇建德處其可舉者,僅此七寺:蓋即《辯正論》所謂十寺之七也;其他三寺不詳。又太宗在破敵之處,建置伽藍;俾其功績,傳于后世;所建諸碑,多刻戰(zhàn)績。即《內(nèi)典錄》所稱“四方堅壘,咸置伽藍;立碑表德,以光帝業(yè)”是也。其碑文使虞世南、李伯藥、褚遂良、顏師古、岑文本、許敬宗、朱子奢等書之。然非僅為垂聲永名而設(shè);自其他諸事跡考之,太宗確系信崇佛教者。又太宗所建寺,載在《內(nèi)典錄》者;則曰:“及天下清平,思弘仁教;乃舍舊宅為興圣寺,為先妣立弘福寺,為東宮立慈恩寺,于昭陵立瑤臺寺。”又貞觀二十年北征還,為陣亡者建閔忠閣于幽州。此時波羅頗迦羅密多羅,來自印度;玄奘三藏,由印度還;均被優(yōu)禮;使波羅頗譯經(jīng)于勝光寺;玄奘譯經(jīng)于弘福寺、慈恩寺。玄奘新譯經(jīng)典,太宗親制序文:即《大唐三藏圣教序》?;侍痈咦凇R嘀剖ソ逃?;足為信佛之證。

太宗不僅致力于建寺譯經(jīng);且令天下諸州度僧尼,以示提倡。茲錄其度僧詔敕于下:

天下諸州有寺之處,宜令度人為僧尼,總數(shù)以三千為限;務取精誠德業(yè);無問年之長幼;必無人可取,亦任其闕數(shù)。若有司簡練不精,宜錄附殿失。若有僧徒溺于流俗:或假托神通,妄傳妖怪;或謬稱醫(yī)巫,左道求財者;并自貽伊戚,動掛刑網(wǎng);已令依附內(nèi)律,參以金科,具為條制。務使法門清整,善者必采,惡者必斥。

由此詔書觀之:可見太宗于提倡之中,又嚴為限制;意至善也。此外太宗與佛教有關(guān)系之事實尚多,不遑枚舉。

高宗對于佛教尤加尊敬;《內(nèi)典錄》稱“今上之嗣位也;信重逾??;先皇別宮,咸舍為寺”;足以為證。高宗敬禮玄奘三藏,使得出入宮中;則天皇后產(chǎn)子,使玄奘命名;玄奘命之曰佛光王;剃度為僧,即中宗也。玄奘從事翻譯時居長安,或居洛陽之殿內(nèi);著名之玉華寺,乃玉華宮,先帝舍為寺者,亦玄奘譯經(jīng)處也。西明寺,乃高宗顯慶五年所建,亦歷史上有名之寺也。

高宗歿,中宗立,因初名佛光王;即位后,乃令東西兩京,各建佛光寺一所。未幾,則天武后廢中宗,改國號為周;自即帝位,稱則天皇帝;當此之際,即唐代佛教最隆盛時期也.茲舉唐代譯經(jīng)要人于下:

波羅頗迦羅密多羅譯為光智,中天竺人;太宗貞觀年中來華玄奘(后詳)阿地瞿多生于中天竺,高宗永徽年間人那提此梵語布如烏伐耶之訛略,或系別名,高宗龍朔年間人會寧成都人;高宗麟德年間,曾往印度,即在南海波凌國,與若那跋陀羅譯《涅槃經(jīng)后分》者佛陀波利生于罽賓;高宗末人;譯《佛頂尊勝陀羅尼經(jīng)》一卷,此為第一譯地婆訶羅生于中天竺;即日照三藏;高宗末則天時代人提云般若則天時人,即譯《法界無差別論》者實叉難陀(則天時人,后詳)義凈(后詳)菩提流志南天竺人,高宗末年來善無畏梵音輸波迦羅,直譯凈師子,意譯善無畏,玄宗時來華(后詳)金剛智梵音跋日羅菩提,玄宗時與不空來華(后詳)不空梵音阿目佉跋折羅(后詳)般若罽賓人,憲宗時來華,即譯《四十華嚴》者此外自印度來者尚多;華人通梵語譯經(jīng)者亦甚多;以上所舉,乃其重要者;或曾譯名著者也。其中以玄奘、實叉難陀、義凈、菩提流志、不空為最著;此五法師:恐唐以前翻經(jīng)者,罕與之匹。

據(jù)上表所列,唐代翻譯者,概出于玄宗前;而以高宗則天二代造其極;玄奘,介太宗高宗二代間;義凈三藏,于則天證圣元年,還自印度;實叉難陀,來自于闐;菩提流志之來,較前二年;余諸法師,年代俱同,堪稱一時之盛。當實叉難陀在洛陽大遍空寺譯《八十華嚴》時,義凈、菩提流志,皆在此譯場讀梵本也。

義凈三藏,俗姓張氏,字文明,范陽人。慕法顯玄奘之風,發(fā)愿往印度;三十七歲,得同志十人,由廣東乘船出發(fā);行至途中,同志皆陸續(xù)折回;遂一人獨往印度,周游全印,經(jīng)二十五年,歷三十余國,始返中土。曾一度置身《華嚴》譯場,后從事譯經(jīng)于東都大福先寺,東太原寺。及西都之西明寺;和帝二年復在大薦福寺,特建翻經(jīng)院使居之。義凈自印度所得梵本經(jīng)律論,約四百部,合五十萬頌;其已譯者,六十一部,二百三十九卷。據(jù)《開元錄》所載、初譯《金光明最勝王經(jīng)》(十卷);繼成密部之《能斷金剛般若波羅密經(jīng)》(一卷)、《大孔雀咒王經(jīng)》(三卷)、《佛頂尊勝陀羅尼經(jīng)》(一卷);又有關(guān)于《因明》及法相宗之《因明正理門論》(一卷)、《觀所緣論釋》(一卷)、《取因假攝論》(一卷);其所譯大部,則有部律為多:例如《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五十卷)、《根本說一切有部苾芻尼毗奈耶》(二十卷)、《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雜事》(四十卷)、《根本說一切有部尼陀那目得迦》(十卷)、《根本薩婆多部律攝》(二十卷)等是。此外尚著《南海寄歸內(nèi)法傳》(四卷)、《大唐西域求法高僧傳》(二卷)。入寂于先天二年,春秋七十有九。又譯《說一切有部跋窣堵》七八十卷,譯成之后,未遑刪綴而歿,其書遂不傳于世。

菩提流志三藏,本名達磨流支。武后為改此名。譯有《大寶積經(jīng)》百二十卷,為其最著者;此經(jīng)全部共四十九會:其二十六會,三十九卷,流志所譯;二十三會,八十一卷,乃薈萃舊經(jīng)中《寶積》之分品而成。相傳玄奘譯《大般若》告竣時有以此經(jīng)舊譯未全請續(xù)譯者;玄奘以年老難竟功辭。迨流志來,和帝命志續(xù)之;于是尋譯舊翻之經(jīng),考校新來之本,舊翻有誤者重譯之,未翻者全譯之,遂成此巨帙。流志年壽最高,玄宗開元十五年尚存;歿時百五十六歲矣;謚為開元一切遍知三藏者,即此人也。

高宗、則天之時,翻譯家輩出,稱為新譯時代;參與其事者,頗多聞人。如玄奘初譯經(jīng)于弘福寺時,慧明、靈閏證義;行友、玄賾綴文;智證、辯機錄文;玄謨有作玄模者誤。證梵語。玄應定偽字。以上系根據(jù)《續(xù)高僧傳》者。按《開元錄》所載更詳,曰弘福寺靈閏、沙門文備、羅漢寺慧貴、實際寺明琰、寶昌寺法祥、靜法寺普賢、法海寺神昉、廊州法講寺道深、汴州演覺寺玄忠、蒲州普救寺神泰、綿州振響寺敬明等十一人證義;普光寺棲玄、弘福寺明濬、會昌寺辯機、終南山豐德寺道宣、簡州福聚寺靖邁、蒲州普救寺行友、棲巖寺道卓、幽州昭仁寺慧立、洛州天宮寺玄則等九人綴文;大總持寺玄應字學;大興善寺玄謨證梵語梵文。玄應以著《一切經(jīng)音義》(二十五卷)顯名;所謂玄應音義。靖邁著《譯經(jīng)圖記》(四卷),道宣律師著《大唐內(nèi)典錄》(十卷),于是音義經(jīng)錄續(xù)出矣?!秾嵅骐y陀》之譯《華嚴》也;菩提流志、義凈讀梵本;復禮、法藏賢首大師。譯文;法藏弟子慧苑,謂新譯《華嚴經(jīng)》無音義,著《新譯華嚴音義》(二卷)。當義凈、流志加入譯場時,印度人華人加入者頗多,類皆當世英才,其盛可想矣。譯經(jīng)既盛,則天命佛授記寺之明佺以下諸人《新編經(jīng)錄》,以甄別經(jīng)之真?zhèn)危患础洞笾芸ū娊?jīng)目錄》(十五卷)是也。

更從譯經(jīng)以外觀之,章安死后,天臺宗雖不振;然如善導大帥,為高宗時人;禪宗之六祖慧能,則歷高宗、則天、中宗三朝;律宗之相部法礪,為太宗時人;南山之道宣,東塔之懷素,俱貞觀、則天間人;華嚴之法藏說十玄妙理于宮中者,亦則天時人,玄奘之弟子窺基、圓測、普光、神泰,俱與之同時;當是時:人才輩出,佛教隆盛可推而知矣。

自中宗、睿宗,至玄宗開元昌平間,密教經(jīng)典,翻譯頗盛;蓋即善無畏、金剛智、不空來華時也。迨安史之亂,玄宗幸蜀,太子蒙塵于靈武,唐室漸衰,佛教亦漸失勢。德宗之世,般若三藏翻譯《四十華嚴》,恐為唐代翻譯之最后者矣。當是時,西明寺之圓照撰《貞元新定釋教錄》三十卷,《大唐貞元續(xù)開元釋教錄》三卷;玄宗以前,經(jīng)錄雖多,尚未完全;有智昇者,著《開元釋教錄》二十卷;智昇別有《續(xù)內(nèi)典錄》一卷、《續(xù)譯經(jīng)圖記》一卷、《續(xù)佛道論衡》一卷。收后代所譯者而續(xù)之,于同本異譯,舊目新名,一一校量,最為精要;圓照之書,雖為后出,實遠不如也。

是時荊溪大師名湛然者出世,講天臺宗;而與之相對者,則有清涼大師名澄觀者出世;講華嚴宗,其弟子終南山圭峰宗密和之;各為天臺、華嚴吐萬丈光焰;適遇武宗會昌破佛之事,佛教終衰。獨禪宗至六祖以后,日益昌盛;蓋禪宗宗旨,較他宗單純,似可遠禍;故不因會昌破佛而受影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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