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方之路的慷慨陳詞還有些打動了穆干生。

“社會已經(jīng)進入二十一世紀，”方之路大聲說，“我們改革開放、科學發(fā)展，這一切都需要有知識、有能力、有高素質(zhì)的干部，而我們沿用了多少年的靠權(quán)力選拔干部的辦法已經(jīng)不適用時代發(fā)展的需要，所以，我們必須大力加快干部人事制度改革的步伐。黨中央在 2000 年就制定了《干部人事制度改革綱要》，我相信中南市委、中南市委組織部一定會跟上中央的腳步的?！?/p>

方之路的講話迎來了市委組織部全體干部熱烈的掌聲。大家似乎看到了一位改革型的市委組織部長，心情也自然有些躍躍欲試。

穆干生看看身邊的方部長，感到幾分親切，沒想到方部長是一位漸進改革的組織部長。那些小道消息有些故意貶低方部長了。

方之路的演講終于結(jié)束了。穆干生偷偷地瞥了一眼手表，他真的沒有想到一個新上任的部長就職演講居然花了近兩個小時，美國總統(tǒng)的就職演說也沒那么長。華盛頓的就職演說只有 135 個字，西奧多·羅斯福的連任演說才 985 字，林肯的連任演講不過 1200 字。但是不管怎么說，穆干生相信方之路最后那段振奮人心的講話。一個民主的組織部長就在他身邊，他將看到中南干部選拔、任用的“公開、公平、公正”，看到中南人民盼望已久的民主氛圍。

散會之后，大家簇擁著方之路來到二樓，同志們都各自回了自己的辦公室。三位副部長和朱志明引著方部長來到辦公室，到了部長辦公室門口，方之路第一個進了門，朱志明緊跟在后面，穆干生以及另兩位副部長在門外停了下來。

這間大套間歷來都是市委組織部長的辦公室，除了里外套間之外，外間特別大，擺一圈沙發(fā)，中間是玻璃的圓形茶幾，過去歷任部長常常在這里開碰頭會什么的。從這里走出去的市委組織部長大都榮升了，有的人官至正廳級，也有少數(shù)當?shù)绞形睍浺蚰挲g和身體關(guān)系而沒有升為正廳，有的已經(jīng)官至副省級了。

方之路看看這些曾經(jīng)被使用過的辦公用品，忽然看著朱志明，說：“小朱，組織部是不是經(jīng)費困難？”

朱志明被問得愣住了，笑笑說：“方部長的意思……”

站在門口的穆干生進了屋，說：“方部長需要辦什么事，盡管說，中南市財政再怎么不如經(jīng)濟發(fā)達的市，組織部的經(jīng)費是保證的?！?/p>

“這些沙發(fā)、辦公桌都是哪個年代的了，該換的就換，難道我當部長了連這些沙發(fā)、辦公桌都用人家的二手貨！”方之路顯然有些不高興了。

“方部長，這不怪朱主任?！蹦赂缮f，“這些沙發(fā)和辦公桌曾經(jīng)是廖部長來時剛換的，還不到兩年，前天朱志明同志對我說要換新的，我說這些用了還不到兩年，拿走了沒地方放，扔了挺可惜的。這是我的錯，行，馬上讓他們換?！?/p>

方之路狠狠地看了穆干生一眼，將手里的公文包往辦公桌上一甩，用力在那張高靠背羊皮椅子上敲了敲。

其實在廖部長把辦公室騰出來之后，朱志明請示穆干生說：“穆副部長，部長辦公室怎么準備？”

“徹底打掃一下，把里面的東西都換一下，”穆干生說，“一般領(lǐng)導都不喜歡前任用過的東西?！?/p>

“穆副部長，廖部長是去中央黨校學習的，又不是犯錯誤?！敝熘久餍χf，“方部長是省委組織部下來的，不會在意這些的吧！”

穆干生覺得朱志明言之有理，也就沒再堅持。當然在這樣的情況下，穆干生擔心方之路對朱志明的第一印象，畢竟是下級嘛，他便把這個事情的責任攬到自己的身上來了。

聽了穆副部長的一番話，朱志明真的從心底里感謝穆副部長，明明是穆副部長要換新的沙發(fā)、辦公桌，是他提出不同看法的，現(xiàn)在方部長不高興了，穆干生反而自己承擔了責任。朱志明看看方部長，說：“方部長，這事不怪穆副部長，責任在我，我立即去挑選新的。”

“等等，市委組織部有幾個部長？”方之路黑下臉來，“組織部門的干部也能隨便說？地方就是這個樣子，你看部隊，副政委、副司令員，副就是副，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

朱志明尷尬起來了，他看看穆干生，低下了頭，心想，盡管方部長批評得有理，可現(xiàn)在在中國這塊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土地上，從村委會到國務(wù)院，誰不是習慣成自然了，再說了，干嗎方部長要動這么大肝火？朱志明的心情突然間沮喪極了。

盡管這樣，朱志明還是笑了笑，說：“方部長，你的車子就是……”

方之路看著朱志明，冷冷地說：“就是剛才接我的那輛奧迪？是不是？”

“方部長，”穆干生說，“那輛奧迪轎車是去年市政財經(jīng)過批準購買的，那也是市委組織部最好的車了?！?/p>

“我知道，也是別人用過的二手貨！”方之路說，“我先用著，總之我不喜歡用別人用過的東西。還有那個司機另行安排吧，我也不會用他的?！?/p>

“那……”朱志明欲言又止。

“司機我有辦法?！狈街窙]有說下去。

朱志明真的有些無所適從，他不知道新來的組織部長這么難伺候，不知道性格如此古怪，還是對他有什么成見。這些日常生活上的小事，部長又不明說，自己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真的讓他為難死了。朱志明心里不服氣的是，省委組織部那些處長們的辦公室他又不是沒去過，那些正職處長們一間辦公室遠不如市里的副局們的。再說了，省委組織部的處長哪有什么專車？上下班，無論嚴冬酷暑，還不是兩腿夾著自行車，要么就是擠公交，怎么花了三十多萬元剛買了一年多的奧迪轎車就不能用了。司機還沒用，怎么就不滿意了。

這天下午，朱志明總是悻悻的，有些窒息得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