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似一道亮光閃過,我覺得眼睛有些微微的刺痛,手抓在門柄上,不爭氣地簌簌顫抖。
我猶豫了十秒鐘,到底是趁人不備,悄悄退走,還是……隨即咬牙想,你是誰呀!魯西?是世界上最無堅不摧的魯西,豈能臨陣脫逃?再說了,明蘭是你最好的姐妹,大家住對床,天天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你能躲到哪里去?
我終于推門進去了,克制著腿腳的虛軟無力,走到他們的沙發(fā)背后,一把撈起了那兩只緊握的手,滿臉堆笑地大聲吼:“姜俊偉你丫臭小子,走的什么狗屎運,就這樣把咱系花給拐走了?說,怎么謝我這個大媒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姜俊偉。
從前,我總是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地盯著他看。從今往后,他是我好姐妹的男朋友,我沒有資格也沒有立場再盯著他看,于是,我想記住他這一刻的模樣。
我的叫聲驚動了一屋子的人,大家看我抓到了一對現(xiàn)行犯,全部起身涌過來,興奮得不得了。
我盯著姜俊偉看了好幾秒鐘,把他的眉眼在腦海里深深刻劃了一遍,然后,反身,猛地從放在茶幾上的生日蛋糕上撈起一角,狠狠揉在姜俊偉的衣服上,同時吆喝著:“大家趕快,啤酒蛋糕地統(tǒng)統(tǒng)上來,看把這小子美的,咱今天歪死他丫的……”
大家受到鼓舞,果然七手八腳地抓起各種酒水飲料和蛋糕往姜俊偉身上招呼。
姜俊偉抱頭逃竄,大叫:“別??!別……”逃到k廳中央,卻被大家齊心協(xié)力摁住了,無法動彈。
明蘭急壞了,含羞帶澀地沖上去,說:“你們干什么?干什么……”在一旁跺腳攪手指。
大伙兒更高興了,說:“還不快把你們的地下艷史一一從實招來!”
我站在外圍,抱著手臂,呵呵笑著,看到狼狽不堪,伏倒在地的姜俊偉抬起頭來,穿過人群,看著明蘭,滿眼都是笑容。
明蘭便聳聳肩,吐吐舌頭,露出一個乖巧討好而無奈的眼神。
他們的表情告訴我——他們早已不是一天兩天!
這兩個該下地獄的可惡家伙!
不!我并不是容不下他們的相愛,只是多少有些受傷地覺得,明蘭應該提前把一切告訴我。我想起中午的時候,我還在懇求明蘭陪我來參加這個慶生會,有種無地自容的心酸。
于是,我又走上前去,對準姜俊偉的臀部,狠狠一腳踹了下去。
“嗷!”姜俊偉被我踢得一聲哀嚎,終于為我長達六年的幼稚笨拙的單戀畫上句號。
晚上回去的時候,明蘭挽著我,小心翼翼地說:“魯西!關于大偉的事情……”
“大歪了——要說大歪!沒聽到姐姐我今晚已經(jīng)在眾人面前封他為大歪?”我覺得嗓子有點干,努力地笑一笑,努力抑制著內(nèi)心翻騰的情緒,盡量讓話語顯得輕松自然。
“呃!”明蘭不好意思地說:“其實,半年前,我們就已經(jīng)……”
半年?。。?/p>
我真希望自己手里突然出現(xiàn)一塊豆腐,好讓我奮不顧身地一頭撞上去。
世上最偉大的真神,請告訴我,究竟該做什么,才能抹殺了我在過去半年中做下的無數(shù)蠢事,遺留的無數(shù)笨拙?
我扭了明蘭的胳膊一把,扮個鬼臉,說:“臭丫頭!保密工作做得這么好,該不會就是想給你姐一個驚喜,讓你姐知道,自己是一個全世界最成功的媒婆?”咧開嘴巴,笑顏如花。
明蘭噗哧一笑,說:“什么媒婆呀!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聲音里洋溢著無法掩飾的幸福。
月光如水,我側(cè)臉看明蘭,發(fā)現(xiàn)她明媚漂亮,文柔靜好。
如果我是男生,想必也會喜歡這樣的女生吧?
仔細想想,姜俊偉只不過是像所有正常男孩兒一樣做了一個再正常不過的選擇和決定,實在沒什么可抱怨的。
對著月亮,我總是能輕易地想通很多東西,所以,當天晚上,當明蘭又邀請我跟她同床共枕,分享心情的時候,我便沒有拒絕,只是真的頭一次發(fā)現(xiàn),靠得很近的時候,明蘭身上帶著一種十分雅致的淡淡幽香。
一直以來,我都知道,明蘭每天起床都會往自己的后頸上拍一點點香水,一直也不曾留意,那天晚上,卻留意到了。
我還同時耿耿于懷地留意到,慶生會上,我送給姜俊偉的是一本破書,而明蘭送的,是一個Zippo。
明蘭從頭到腳都寫著兩個字——情調(diào)!
而我,對著鏡子上下打量,反復審視,只在水銀的波動里,那一團仿佛深不可探的幽幽寒光中看到一頭從不燙染的短短素發(fā)和一張從不修飾的清清素顏。
我仔細打量一番,確定自己既沒有生就那些傳說中所謂丹鳳眼,柳葉眉,瓔珞唇等等出類拔萃的五官;也沒有生就波濤洶涌,凹凸有致的曲線玲瓏。我不懂修飾,不會撒嬌,不愛逛街,毫無風情,大抵也與所謂的“內(nèi)涵”無緣……姜俊偉除非發(fā)瘋了才會舍明蘭而取我吧?
明蘭一整個晚上都在跟我聊姜俊偉,我耐心地聽著,把心底深處那些不小心掉落的碎片拾起來,一片一片還原。
直到明蘭充滿憧憬地幸福地睡著了,我還睜著一雙大大的眼。
我伸手給明蘭蓋好被子,偷偷溜回自己的床上,揉了揉詭異發(fā)酸發(fā)燙的眼睛,心想,明蘭是我的好姐妹,一直都是。
我跟明蘭一如既往地好,只是,我不知道哪里出了毛病,忽然看姜俊偉不順眼,總是不由自主地冷嘲熱諷,拿他開涮。只是可憐他被女朋友教訓了,知道做人要有良心,作為一對有道德,有良知的戀愛中的男女,是不能輕易過河拆橋,立即把媒人扔過墻的,于是,勉強忍耐著我的喜怒無常和尖嘴毒牙,好脾氣地容忍我在他們的私生活中頻繁出沒。
可是其實,真的,我發(fā)誓,我希望明蘭能忘恩負義地迅速忘記我這個大媒婆。
我真的不想跟他們一起吃飯,一起爬山,一起唱歌,一起聚餐!
當明蘭第三次把電話打到李教授的手機上時,我終于徹底破功了!
這小妮子,如此毫無自覺地頻繁打擾未來的院長大人,莫不是活膩了?我不敢再耽誤,趕緊開了手機,跑到門邊,壓低語氣,低低地吼她:“都說有事兒了!誤了工作你養(yǎng)我?。俊?/p>
結果,明蘭在電話里爽朗地笑,說:“親愛的,我期待養(yǎng)你,期待了至少有十萬八千年那么久遠?!?/p>
李教授早已從明蘭的幾通電話里大約明白我要參加一個聚會,勒令我退場。
我很是慚愧,正準備起身告辭,結果,那位梁先生終于又打電話過來,說都快到門口了,卻又碰上一件十分緊急的事情,必須先行趕過去處理,只能改日再上門叨擾李教授,一再致歉,說今天耽誤的時間,全部會按照李教授的收費標準,按分鐘計酬。
我見這個姓梁的竟然如此不把我崇拜的李教授放在眼里,一再爽約,心頭無名火起,但抬頭看到李教授的儒雅大方,不帶煙火之色,又趕緊提醒自己:“我是念心理學的,要淡定,要平和……”
待大家互相致歉客套完畢,金光十分歉疚,堅持要親自開車送我們回學校。
我反正沒什么發(fā)言權,見李教授無異議,自然樂得搭順風車,只是畢竟在茶室耽誤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了,有些內(nèi)急。
我起身,說要先上衛(wèi)生間,金光立即招來了服務員為我?guī)贰?/p>
這家茶館講究鄉(xiāng)野風情,很多茶室都蓋成小茅廬模樣,便連衛(wèi)生間也是一間一間隔斷,仿古風格的衛(wèi)生間。
我走進衛(wèi)生間,極目四顧,剛覺得周圍的裝修十分別致獨特,便聽到“轟”的一聲巨響,抬頭,看到一團黑影直朝著我撲壓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