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言道,空山嶺是江湖上最美的地方,卻也是最危險的地方。
岑寂點頭贊同,此言甚是。
人言道,空山嶺最危險的其實不是那陡峭絕壁,而是十個暗衛(wèi)。
岑寂謙和,傳言不可盡信。
人言道,空山老爺?shù)呐畠簻啬骰佋旅?,才藝雙絕,乃天下第一美人。
岑寂溫柔一笑,那是自然。
人言道,溫默吟的師妹班瀾,性情粗魯暴力,舉止不修邊幅,與溫默吟相比真乃美玉與頑石之別。
岑寂隱了笑意,不置可否。
石崖山,落澗谷。
送親的隊伍自遠而至。
岑寂藏身于茂密灌木,看著那頂大紅喜轎搖晃著行近,攥緊了手中沉重的匕首畫影,刀柄在手中的溫度升了又升。
轎中坐的,正是空山嶺那一貌傾城的大小姐,溫黙吟。
她終是要嫁人了。
一念及此,他心頭便痛上三分。
那么,即便是過了今日,兩人便永遠錯過,他也要在此時此刻把自己真正的心意說與她聽。不過是四個字,他藏了掖,掖了藏,終于錯失了自己的幸福。
隨行的人皆是一身紅到扎眼的喜服,只不知為何,原是一樣的顏色,轎旁那神采飛揚的少女所著衣衫似是比其他人的皆要紅上三分。
那少女騎著一匹玉花驄,悠閑地在馬上晃來晃去。
“阿瀾你坐穩(wěn)了,莫要摔下去?!蓖高^轎簾縫隙,溫黙吟看著那少女不安分的樣子,忍不住出言輕斥。
“師姐的聲音真是溫婉好聽。哎喲,可真便宜沉亭那小子了!”班瀾笑嘻嘻地側(cè)過頭來,一臉不正經(jīng)地說道。
想到再過幾個時辰,沉亭便是自己的夫君,溫黙吟一笑,縹緲單薄。
一陣狂風驟起,飛葉亂石,天日頓暗。
抬轎的人被風瞇了雙眼,腳下一錯,打了個趔趄。
轎身猛地一晃,搖得溫黙吟一個沒坐穩(wěn),向斜后倒去。
她記得自己在后仰的同時,下意識地伸手去扶窗欄,可抓到的,卻是一只冰涼的手。
狂風過后,似乎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抬轎的依舊抬轎,敲鑼的仍然敲鑼。
班瀾揉了揉雙眼,眼眶有些發(fā)紅,所以看東西有些模糊。于是當她依稀瞧見一個身形頎長的黑影奔至轎前時,她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
“誰!”片刻后,班瀾才一聲呼,卻在錯眼間愣在當場。
岑寂揭開轎簾,里面空無一人,溫黙吟適才坐過的地方,安靜地躺著一支鶴羽。
鶴翎宮!
岑寂只覺太陽穴一陣脹痛,眼神冷得能把喜轎劈成兩半。
若自己早出來半步,默吟她也不會被鶴翎宮的人劫走!
岑寂心如刀絞,料是敵人尚未走遠,便不再停留片刻。
離開時,他卻驀地頓了身形,回頭看了一眼馬上的紅衣少女。
這是他二十三年來認真看的第二個女子,卻完全是因為她的一聲怒吼。
她說——
“操他祖宗的!竟然敢在老子眼皮底下?lián)屓?!?/p>
認識班瀾的人,都知道她在生氣的時候喜歡自稱“老子”。
班瀾從小無父無母,十歲前過的是在街頭跌打滾爬自生自滅的日子。
十歲后的某日,一個白衣白發(fā)的俊美男子忽然飄至班瀾身前,伸出一只白皙的手,道:“小姑娘,以后便跟著我,可好?”
班瀾那時才跟一群惡丐混戰(zhàn)結(jié)束,臉上正掛著兩條飛流直下的鼻血,看見如此俊美無儔的男子,她腳下的鼻血瞬時由小溪匯成江河,直流得她昏了過去。
那日后,班瀾便拜了衛(wèi)驪為師,跟他回了魚目谷。
“師父你叫什么?”
“衛(wèi)驪?!?/p>
哦,喂梨。班瀾十分歡喜,因為跟了“喂梨”她起碼再不用挨餓。
班瀾原本也不叫班瀾,是衛(wèi)驪某日見她與一個同樣入門不久的師弟滾地掐架,兩人好容易分出勝負從地上爬起時,看著她又是鼻血橫飛青頭鬼臉的慘相,他不由得搖頭輕笑:“這張臉,還真是五彩斑斕。不若便改了名,以后喚作班瀾是了?!?/p>